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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是黑道上的大盜，一生作孽甚多，洗手之后，這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勾當(dāng)算是從此不干了，那一來是改過遷善，給兒孫們留個(gè)好名聲；二來地方上如有大案發(fā)生，也好洗脫了自己嫌疑?！?

    “劉三爺家財(cái)富厚，衡山劉家已發(fā)了幾代，這一節(jié)當(dāng)然跟他沒有干系?！?

    另一人道：“是啊，那是全不相干?！?

    那王二叔道：“學(xué)武的人，一輩子動刀動槍，不免殺傷人命，多結(jié)冤家。”

    “一個(gè)人臨到老來，想到江湖上仇家眾多，不免有點(diǎn)兒寢食不安，像劉三爺這般廣邀賓客，揚(yáng)言天下，說道從今而后再也不動刀劍了，那意思是說，他的仇家不必?fù)?dān)心他再去報(bào)復(fù)，卻也盼他們別再來找他麻煩?！?

    那年輕人道：“王二叔，我瞧這樣干很是吃虧?！?

    那王二叔道：“為什么吃虧？”

    那年輕人道：“劉三爺固然是不去找人家了，人家卻隨時(shí)可來找他?！?

    “如果有人要害他性命，劉三爺不動刀動劍，豈不是任人宰割，沒法還手么？”

    那王二叔笑道：“后生家當(dāng)真沒見識，人家真要?dú)⒛?，又哪有不還手的？”

    “再說，像衡山派那樣的聲勢，劉三爺那樣高的武功，他不去找人家麻煩，別人早已拜神還愿、上上大吉了。”

    “哪里有人吃了獅子心、豹子膽，敢去找他老人家的麻煩？”

    “就算劉三爺他自己不動手，劉門弟子眾多，又有哪一個(gè)是好惹的？你這可真叫做杞人憂天了?！?

    這時(shí)，那先前說話的花白胡子卻是低聲道：“強(qiáng)中更有強(qiáng)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又有誰敢稱天下無敵？”

    只聽那王二叔又道：“還有些開鏢局的，如果賺得夠了，急流勇退，乘早收業(yè)，金盆洗手，不再在刀頭上找這賣命錢，也算得是聰明之舉。”

    茶館之中，人多嘴雜，你一言，我一語，皆是說著和劉正風(fēng)有關(guān)的事情。

    葉千秋就在一旁聽著，也不插話。

    江湖之所以是江湖，便是由這么多底層的江湖人組成。

    如果江湖只是武功最頂尖的那幾個(gè)人，那也就不叫江湖了。

    在這個(gè)世上，像這些普通的庸手，才是江湖上最常見的人物。

    像岳不群這種華山派的掌門，在這些人眼中都是了不得的存在了。

    葉千秋不禁暗自想著，若人一生都為螻蟻，那能見到的天地也就是那一畝三分地罷了。

    他之所以要努力修行，不就是為了此生逍遙嗎？

    但若為螻蟻，又如何能逍遙得起來呢？

    這時(shí)，忽然間，只聽得門口伊伊呀呀的響起了胡琴之聲，有人唱道：“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

    嗓門拉得長長的，聲音很是蒼涼。

    眾人一齊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張板桌旁坐了一個(gè)身材瘦長的老者，臉色枯槁，披著一件青布長衫，洗得青中泛白，顯得很是落拓，顯然是個(gè)唱戲討錢的。

    一個(gè)矮胖子低聲喝道：“那老頭，你鬼叫個(gè)什么？打斷了老子的話?！?

    那老者立時(shí)放低了琴聲，口中仍是哼著：“金沙灘……雙龍會……一戰(zhàn)敗了……”

    那邊人聲嘈雜，這邊，老者依舊哼哼唧唧的唱著。

    胡琴之聲漸響，調(diào)門一轉(zhuǎn)，那老者唱道：“小東人，闖下了，滔天大禍……”

    這時(shí)，葉千秋朝著那老者喊了一聲，道：“唱的不錯(cuò)?！?

    一個(gè)年輕人卻是喝道：“別在這里鬼嚎亂叫啦！”

    “趕緊拿了錢，去別處嚎去！”

    說罷，只見那年輕人右手一揚(yáng)，一串銅錢朝著那老者飛了過去，只聽得“啪”的一聲，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老者面前，手法倒是頗準(zhǔn)。

    老者道了聲謝，收起銅錢。

    卻是朝著葉千秋走了過來，坐在了葉千秋對面。

    葉千秋笑道：“唱得不錯(cuò)，再來一段?！?

    老者道：“貴客想聽什么？”

    葉千秋道：“隨便唱些什么都可以，不過我這人就喜好聽人唱些不同尋常的曲子。”

    老者聽了，干癟的臉上一笑，頗為嚇人。

    只聽得他繼續(xù)唱道：“一輪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腰中枉掛三尺劍，不能報(bào)卻父母冤……”

    那老者剛唱了兩句，剛剛那個(gè)甩銅錢的年輕人，便當(dāng)即暴跳如雷，大聲喝道：“他娘的！”

    “你是專門和爺們兒作對是不是？”

    只見那年輕人朝著老者怒喝著。

    老者卻是不管他，繼續(xù)唱道：“我好比哀哀長空雁，我好比龍游在淺沙灘，我好比魚兒吞了鉤線，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思來想去我肝腸斷，今夜晚怎能夠盼到明天……”

    只見那年輕人“噌”的一下就站起來，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站到了葉千秋這桌的面前。

    他右手朝著桌子上一拍，大喝道：“老頭子，你聾啦？”

    “爺們兒跟你說話，你聽不見還是咋滴？”

    老者朝著那年輕人瞅了一眼，停了下來，朝著那年輕人道：“這位客人喜歡老朽唱的曲兒，老朽得把這曲兒唱完了……”

    年輕人聽了，登時(shí)火冒三丈，立馬轉(zhuǎn)身朝著葉千秋道：“怎么著？”

    “要和爺們兒對著干是吧？”

    葉千秋抬起頭，看了那年輕人一眼，嘴里只吐出一個(gè)字。

    “滾！”

    霎時(shí)間，年輕人只覺耳中如同雷鳴一般，登時(shí)間，整個(gè)人暈頭轉(zhuǎn)向，卻是朝著地上暈倒了。

    旁邊眾人見狀，皆是驚愕不已。

    先前和年輕人聊的熱火朝天的一個(gè)矮胖子急忙上前，在那年輕人的鼻間探了探，方才松了一口氣，朝著四周問道：“大家伙可有認(rèn)得這位兄弟的，他好像突然犯了什么急癥?！?

    眾人見狀，皆是搖頭不已，都表示不認(rèn)識那年輕人。

    那矮胖子正猶豫該不該帶著那年輕人去找人醫(yī)治。

    卻見那年輕人，突然咳嗽兩聲，卻是醒了過來。

    矮胖子道：“老弟，你沒事吧？”

    那年輕人卻是站起身來，慌慌張張的朝著葉千秋看了一眼，有些心有余悸的指著葉千秋，說道：“你……你……對我施了什么妖法！”

    葉千秋捏著茶杯，喝了一口，道：“年輕人要學(xué)會尊老愛幼?！?

    “愛你娘個(gè)頭！”

    那年輕人聞言，登時(shí)勃然大怒，只見他突然信手一甩，手中卻是突然甩出幾枚暗釘，全是朝著葉千秋而去。

    只見葉千秋登時(shí)抬手，一只手如同幻影一般，將那幾枚暗釘都給捏在了手中。

    一時(shí)間，茶館之中，頓時(shí)鴉雀無聲，看到這一幕的人，皆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那年輕人出手迅速，二人離的如此之近。

    但葉千秋居然抬手間就將那幾枚暗釘都給接住了。

    這簡直令人難以相信。

    不說旁人難以相信，就連那年輕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心里登時(shí)知道，這下是遇到高人了。

    這年輕人當(dāng)即就想往茶館外溜。

    此時(shí)，只聽得葉千秋淡淡說道：“年輕人不尊老愛幼也就罷了，還不講武德?！?

    “你家大人就是這么教你行走江湖的嗎？”

    那年輕人哪里敢回頭，就要往茶館外竄去。

    但見葉千秋信手一甩，將那幾枚暗釘盡數(shù)甩了出去。

    唰！唰！唰！

    茶館中的眾人，只聽得三道破空之聲響起。

    下一刻，那前腳還沒有邁出茶館的年輕人登時(shí)一個(gè)踉蹌，撲倒在地。

    只聽得那年輕人趴在地上哀嚎著。

    眾人見狀，卻是不敢上前相幫。

    任誰也能看得出來葉千秋的厲害。

    葉千秋看也不看那年輕人，只朝著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曲子還沒唱完，繼續(xù)……”

    老者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卻也不停歇，又拉起了胡琴，繼續(xù)唱道：“父母的冤仇化塵煙……對天發(fā)下宏誓愿……我不殺平王我的心怎甘……”

    一時(shí)間，茶館里，沒有了其他嘈雜的聲音。

    老者的胡琴聲、唱曲聲，和那年輕人得哀嚎聲夾雜在一起，當(dāng)真是說不出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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