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嬴湛瞧著昕桐眼角有淚,贏瀚眼睛微紅,便厲聲訓斥,“你娘還好好的,在這哭什么哭?都給朕憋著!” 語音剛落,贏瀚雙眸微微一緊,控制著眼底的情緒。 昕桐扁著嘴巴,用衣袖胡亂抹著眼淚。 并且,兩姐弟雙雙出去,給了父母單獨相處的空間。 待昕桐和贏瀚出去后,傾顏淺笑著對皇帝道:“您來了?!? 男人穿著墨色的常服,氣息似乎有些喘,一看就是剛從宮外趕回來。 到了不惑之年的他仍英姿勃發,唇邊蓄上了適合這個年紀的胡茬。 嬴湛在女人身旁坐下,淡淡的“嗯”了一聲,“朕本來出宮有事,聽說你把人都叫到跟前說話,朕便趕回來了?!? “不過是成天在屋子里悶得慌,找她們來敘敘舊罷了?!眱A顏道:“您來了正好,我正等著您回來,陪我去傾梨殿的屋頂上看看?!? “傾梨殿?屋頂?”嬴湛先是一陣詫異。 隨即很快明白過來,她剛到北臨國時,便是在屋頂上與他相識的。 思及此,他想都沒想,就直接打橫抱著女人。 只是剛抱起的一刻,感受到女人輕得不能再輕的重量時,男人微微頓了頓,才抱著傾顏繼續往外走。 到了門口,嬴湛也就這么抱著傾顏,兩人乘坐同一輛龍輦。 傾顏是沒一點力氣的,她連抱著男人的力氣都沒有,唯有讓男人緊緊將她擁在懷里。 她的雙手垂在男人的手上,輕輕摩挲著。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摸到男人的手上起了好幾個水泡。 一開始,她以為那是繭。 可繭是硬的,水泡是軟的。 莫不是他握武器時起的水泡? 也不對呀,這么多年來,他手上握武器的地方早已磨了繭子,不可能練武時還會起繭的。 可除了這個原因,傾顏暫時想不出別的緣由。 待到了傾梨殿,嬴湛抱著女人下輦。 他不顧眾人的目光,直奔傾梨殿院內。 由于傾梨殿內還住著妃嬪,李忠負責遣散閑雜人等。 傾梨殿只一層,一層與屋頂之間有木梯。 嬴湛抱著女人,踩著木梯上了屋頂。 然后,將她輕輕放在屋頂上坐著,而他自個坐在她身旁。 嬴湛坐下后,大掌將女人的頭摁在肩膀上靠著,另一只手還不放心地攬著女人的腰。 傾顏就這么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秋夜,天高露濃。 晚風微涼,時有時無,空氣中有些干燥。 傾顏面容平靜地打量著這個皇宮,她感覺自個的呼吸有些喘。 今兒一早起來時,她便覺得自個快要不行了。 所以才把那些人都叫來,一一交代了個遍。 堅持到現在,此刻的她就像是枯竭的油燈,即將耗盡最后一滴油。 傾顏不由得嗔怪道:“皇上,您白天去哪了?你說你要是早些回來,興許咱們還能坐在屋頂上多看一會?!? “朕就在京中的寺廟里。”嬴湛抿了抿唇,“以前在南原國的時候,一個廟里的和尚曾告訴過朕,只要誠心誠意為一個人祈福,為她點燃長壽天燈,在上面寫上她的名字,放多少盞燈,她便能活多少歲。” 傾顏:“所以...您是去廟里祈福、放燈去了?” 嬴湛:“嗯?!? 傾顏笑了,戲謔道:“您不是不信這些的么?如今怎的也開始信這些了?” “......”男人沉默了幾息,才道:“只要你能活著,甭管對的錯的,朕都要試一試。” 傾顏:“那您放了多少盞燈?” 嬴湛:“一百盞燈?!? “難怪您到現在才回來,合著放了一百盞燈?!眱A顏虛弱道:“可是這一百盞燈也太多了吧?臣妾若是活到一百歲,豈不是頭發都白了?” 同時,傾顏可算明白男人手上的水泡是哪來的了。 想必就是點燃天燈時太過著急,被火燒的,不然就是被蠟燭燙的。 嬴湛:“不多,朕不知自個能活多長,便想你活得久一些,要不是聽說你在宮中召見眾人,朕還要多放幾十盞燈的。” 聞言,傾顏忍不住笑了笑,“得了吧,那臣妾豈不是成了老妖婆了?” 嬴湛:“再老朕也想你陪在身邊?!? 傾顏輕嘆一口氣,“可是每個人總有一天必須要一個人面對一切的。” 總有這樣一個人,陪了你一程,或陪了半程,卻陪不了你一生。 嬴湛深知這是個很現實的事情,可他不想面對,起碼此刻不想面對。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移話題:“你呢?朕來前你同大公主和八皇子說了什么?朕瞧著她們二人難掩傷心之色,昕桐哭得稀里嘩啦,就連八皇子那樣隱忍的性子,都哭紅了眼睛?!? 傾顏柳眉微微一挑,“瀚兒竟哭了?我都不知道,也沒瞧見?!? “其實吧,臣妾也沒同她們說什么,無非就是叫她們二人好好的,還說了昕桐的婚事,那丫頭,又是說要當老姑娘,又是說要為我減壽十年,我說了她幾句,她便哭了,唉......” 嬴湛:“你把昕桐養得很好,也教得很好,她長得像你,性格也像你,但不會是完全像你這樣的人,又完全繼承了你的某部分性格?!? “朕想,她會是你希望的那種...外表柔軟,內心堅強的女子?!? 傾顏:“但愿吧。” 嬴湛:“傾顏,當年那場瘟疫,你執意要逆行于傾醫閣,如今可有后悔?” 傾顏搖搖頭,“過去的便過去了,沒什么好后悔的,甭管前世還是今生,我都認為醫學是一個神圣的行業,可以救死扶傷,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而我行醫的初衷,不為別的,只要能用醫學為這個世界創造點什么,那我便沒有白活?!? “上一世,我做到了,這一世,我仍然做到了,哪怕回到過去,我仍然會選擇逆行于瘟疫之中?!? 嬴湛:“那你怨朕嗎?” “怨你什么?”傾顏不解,“怨你當年讓我去傾醫閣嗎?可那是我自個非要去的,與你有何干系?” 男人微微搖頭,“朕指的是在感情上,你怨朕嗎?或者換種說法,你可曾愛過朕?”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話,“朕要你說實話?!? 傾顏深知自個不成了,本不想說得太過絕情。 可皇帝既然要求她說實話,她覺得還是實話實說吧。 有些實話若是不說,可能再沒機會說了。 傾顏想了想,試著問:“真的要說實話嗎?” 嬴湛:“說?!? 傾顏:“實不相瞞,臣妾有幾次意欲交心,可最終還是理性勝過了感性。” 嬴湛:“哪幾次?” 傾顏回想了一下,“起初無論別人如何陷害我,你都無條件信任我,袒護時?!? “接著就是我生下昕桐,你并沒有嫌棄我生的是個女兒,還給我晉升時。” “還有瘟疫那年,你親征前一晚同我說那些情話時。再就是你封我為皇后的時候吧,當然,還有一些時候有過動容,只是我不太記得了。” “每一次,不是因為別的妃嬪下場凄涼,警醒了我。便是別的妃嬪太過得寵,提醒了我,讓我堅持了本心。” “不過...我們一起共過患難,有過生死之交,我們之間或許沒有愛情,卻有另一種愛,這種愛,不是男女情感上的愛,而是別人沒有經歷過的大愛。” 古人在婚事上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許多夫妻都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就成婚了。 有些在成婚前,甚至沒有見過對方一面。 恭敬、重道義、感恩,這都是古人所推崇的夫妻相處之道。 美貌和身體都是會變的,恩是天長地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而傾顏和皇帝之間,生活的恩和情扎得太深了。 每一次的困難,都使她們抱得更緊了。 嬴湛:“那你...恨朕嗎?” 傾顏:“臣妾作何要恨您?您又不是對我一個人差,更何況,人心都是肉做的,臣妾知道,與旁人比起來,您待臣妾已然是最好的那一個。” 她冊封為皇后那一年,他說在這后宮,她便是規矩。 這個承諾,他做到了。 這十年來,后宮有什么事兒,哪怕他在場,也是她說了算。 有時候他說得不對了,她就轉頭看他一眼,他便什么都依了她。 其實她也不會瞪他,眼神也不犀利,她每次就靜靜地看著他。 然后,這個男人的帝王威嚴就會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他身為帝王,又怎會怕她呢?不過是愿意寵著她罷了。 哪怕她病了的這些日子,美貌再不復當年,他只要有時間就會來惜顏殿看她。 傾顏:“臣妾也一直認為...只有相愛的人才會要求對方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約束,可我們都是不愛對方的,無愛亦無恨?!? “您是皇帝,國家是您的家,您的責任在于治理國家,守江山社稷,在臣妾看來,您就像百姓口中說的那般,是個頂好的圣帝明君!” 嬴湛:“那你這一生,可有什么執念?” 傾顏搖搖頭,“沒有。” 這一生,在醫學事業上,她將傾醫閣發展到全國各地,沒有任何遺憾。 至于感情這方面,她似乎什么都沒做,但她做到了做她自己。 如此說來,這一生,除了心是空的,人生似乎都圓滿了。 嬴湛:“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愿望?” 傾顏想了一會,“臣妾還真沒什么愿望,不過,自從那次見到南原國和北臨國之間的戰爭,臣妾其實挺希望天下太平的?!? 那一次,南原帝在她面前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 她便在想,愿這世上太平,永無紛爭。 嬴湛問了這么多,似乎都沒有問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只是神色暗淡,低頭掩住眼底的落寞,“巧了,朕也希望天下太平。” 語音剛落,女人的身子突然無力地微微前傾。 好在嬴湛的手一直攬在女人的腰間。 可是,哪怕他的手圈著她的腰,卻也有種若即若離、若有似無的感覺。 好似身邊的女人隨時都會隱沒在黑夜里,消失在這皇宮里。 他緊緊攬著懷里的女人,“傾顏,若是有來世,你,還會想與朕見面嗎?” 傾顏閉著眼睛趴在男人肩頭,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隔了好一會,才反應遲鈍地牽了牽唇,她很小聲地回:“這一世的緣,便在這一世盡了,又何必再遇故人......” 說完,本來輕輕揪著男人衣袖的手,重重地無力地垂下。 頓時,嬴湛眼底閃過一抹慌亂。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