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將手放在女人的鼻尖一探,身邊的女人已然沒了呼吸。 此刻,銀色的月光好似一身白得耀眼的喪服,覆蓋這廣闊的皇宮,照在傾顏身上。 素來冷靜沉著、泰然自若的帝王,無助得像個孩子般顫抖著身子,緊緊抱著懷里的女人。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亦如他與她初識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十月下旬。 只不過,那時他在屋檐底下。 這一次,他陪她一起坐在屋頂上。 那時她雙目澄澈得如露珠般。 現在由于肝臟病變,眼睛不再澄澈。 那時她性子活潑,口出狂言,笑得明媚。 而此刻,她在他懷里安靜、冰冷,沒了一絲氣息。 男人薄唇輕啟,喃喃道:“江傾顏啊江傾顏,你是這個世上最美的女人,你千嬌百媚、貌若天仙、你傾國傾城、知書達禮、你孝順恭謙、善解人意、你溫柔善良、母、儀、天、下......” “當年你在屋頂上說的這些胡話,你做到了,朕的傾顏,你都做到了。”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元瑞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夜里。 北臨國皇后崩了。 北臨帝在密室里呆了一個月,也罷朝了一個多月。 昕桐和贏瀚整日都在服喪。 這一次,哪怕再如何沉穩的贏瀚,也哭了。 姐弟倆那是哭得泣不成聲。 后宮妃嬪傷心得也免了一個月的晨省,靜貴妃和詩貴妃還召集眾人給皇后抄寫佛經。 京中寺廟連續敲鐘七日,共敲鐘數萬下。 老百姓們更是到寺廟里給皇后祈福。 有句話說,有的人活著,她已經死了,而有的人死了,她還活著。 皇后便是這樣的人,她活在帝王心里,活在孩子們心里,活在后宮妃嬪們心里,活在百姓們心里! 期間,尚寢局見北臨帝消沉,便按照傾顏的模樣,找了個二八年紀的女子送去密室。 這么些年來,按照帝王喜好物色后宮女人,一直是尚寢局分內的事情。 尚寢局本來也是一份好心,想要皇帝從皇后崩了的悲痛中走出來。 結果皇帝直接將那女子逐出宮,還革了尚寢局管事的職位。 所有與此事有關聯的人,通通都受到了帝王的懲罰。 在嬴湛看來,或許有人能模仿那個女人的皮囊,卻沒人模仿得了她有趣的靈魂。 她的堅韌、她的清靈、她的睿智、她的聰敏等等等等,這些,都是旁人模仿不來的。 十一月底,別國見北臨帝頹靡,向北臨國發起了戰爭。 也就是這個時候,嬴湛從密室里出來了。 他先是召集了前朝大員商議朝政。 而后于三日后,集結五十萬將士親征,京中和朝廷由溫相與穆親王監國。 時年中旬,在擺平邊關戰亂后,他沒有班師回京,而是繼續進入下一場戰爭。 并且,北臨帝一個接一個的主動發起攻擊! 他也沒有特定的攻擊國家,每到一個國家、部落,先問對方降不降。 若是對方愿意降,他就直接收入北臨國土。 若是對方不愿意降,他便打得對方愿意投降為止! 嬴湛記得那個女人臨了前說過,她說希望天下太平的。 那么,他便打下這天下,讓這天下太平! 可是同時,他在無盡的殺戮中變得越發陰鷙嗜血。 因為那個照亮她黑暗面的女人沒了,那個讓他不孤獨的女人沒了,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而他的世界,再次恢復了黑暗。 他一方面想要天下太平,一方面卻主動開戰,這種糾結和矛盾的心理充斥著他。 接下來的幾年,北臨帝一直都在征戰。 元瑞二十八年,北臨帝耗時七年,先后兼并五國,平定東南西方向的各大盟國、友國、部落。 但是,北臨帝卻獨獨對西茲國手下留情。 這個令各國聞風喪膽的帝王,卻同全天下人說:盟國當結西茲國,娶妻當得江傾顏,西茲國將是北臨國永遠的盟國,江傾顏也是他唯一的皇后。 但是,西茲國為了天下太平,到底是主動求和了。 北臨帝是對他們手下留情,可要是整個浩瀚大陸只差他們一家了,他們當這個釘子戶也沒甚意思。 從此,北臨帝完成一統天下大業,進入了北臨帝國時代! 這些年,雖然有主動攻擊北臨國的國家。 但更多的,是北臨帝主動開戰,才迎來了浩瀚大陸的統一。 同時,他也因為在戰場上征戰多年,從而累倒了。 前半生,他是一個心中只有江山社稷,有黎明百姓,將北臨國放在第一位的帝王。 后半生,他一心只想打下這天下。 若是再不打下這天下,他怕他來不及了。 這一生,他厲行削藩政策、平定亂世局面、加強中央集權、改革官制機構。 軍事上,他數次親征各國各地,統一天下。 統治期間,他擅于治國,勵精圖治,使北臨國經濟繁榮,國力強盛,史稱“北臨盛世”。 北臨帝嬴湛,他不過五十有余的年紀,一個人把幾代人的事情都干了。 這后半生,他雖有過女人,但沒以前那么多,也沒那么頻繁了。 一般是一個月召幸一次女人。 有時候他忙于打仗,直到打完仗都好幾個月了,他才召幸一回。 最長的一次,他有一年多才碰女人,這都是些正常男人的需求罷了。 且他總是出征,碰的還不是妃嬪,而是朝廷專門培訓的宮女。 那些女子侍寢完,通通都賜了避子湯的。 正因為如此,自打皇后崩世,后宮不僅再無皇后,也再沒有過新生皇嗣。 元瑞二十八年冬。 北臨帝已經不能下床了。 此刻,嬴湛躺在龍軒殿的龍床上。 屏風外跪著的,是后宮幾位比較重要的妃嬪,還有皇嗣。 太后坐在床邊哭紅了眼。 她老人家已經與皇帝說了許久的話了。 嬴湛:“八皇子。” 跪在屏風外的八皇子跪行至床前,“兒臣在。” 嬴湛:“朕已經當著穆親王、沈青、溫相、禮部尚書的面,立了儲君詔書,詔書里,立的你為太子。” 這些年,他一直在外征戰,儲君之位,他一直沒立。 就是為了避免他不在皇宮時,皇子們爭得血雨腥風。 聽說被立為太子,素來沉穩隱忍的贏瀚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邊哭邊搖頭,“父皇,兒臣還沒同您一起征戰過呢......” 嬴湛:“等你當上了皇帝,有的是機會親征,你打小就性子穩重,是在朕身邊長大的,又能文能武,江山交給你,朕放心,也沒什么好囑咐的了。” “唯有一件事,朕要特地囑咐你......” 說到這,他朝贏瀚招了招手。 贏瀚湊到皇帝耳旁,只聽皇帝道:“待朕駕崩后,將朕與你娘葬在一起,并在墓室......” 說到最后,北臨帝的聲音越來越虛,越來越小。 甭管皇帝說什么,贏瀚都點頭應是。 太后只聽見前面幾句,就欣慰地道:“皇帝,難得你看過了世間所有,皇后也去了多年,你仍然要的還是她這個人,想來,你心底里是有她的,也是心悅于她的。” 一開始,她以為皇后于皇帝而言,只是比較特別的那個人罷了。 就像淑貴妃、珍貴妃那般。 當年皇后崩了,哪怕皇帝在密室里呆了一個月,她仍然認為皇帝過陣子便會忘卻,只不過忘卻的時間比以往會稍長些。 不曾想,這都七年過去了,后宮再沒有顏丫頭那般得寵的妃嬪。 尤其是這個時候,皇帝竟然還要同皇后葬在一起。 太后經歷過太多的人和事,當年先帝那樣心軟溫潤的男人,都沒有說絕對愛誰。 她便以為嬴湛這樣殺伐果斷的帝王,更不會愛上誰。 可如今皇帝這般模樣,顯然是愛上了皇后,也愛極了皇后。 思及此,太后深深嘆了一口氣。 在這深宮,一個帝王若是無愛,便能盡情享受權勢帶給他無盡的歡樂,并樂在其中。 一旦他失了心,帝王這個身份帶給他的,只有無盡的痛苦。 嬴湛聽見太后的話,仿佛有把熊熊烈火在他心尖尖上燃燒。 那顆黑暗已久的心,瞬間被點燃,被照亮。 他想起當年皇后駕崩時,尚寢局給他找了個與皇后模樣相似的女子。 那時他沒多想,因為尚寢局素來喜歡按照帝王喜好安排女子。 如今聽了太后的話,再一回想,淑貴妃、柔貴妃、珍貴妃等人離逝前,似乎也有意無意提起江傾顏那個女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想到這些,嬴湛不由得輕笑一聲。 原來,全后宮、尚寢局、還有太后都知道他心悅于那個女人,獨獨只有他不自知。 之前他一直覺得孤獨,便以為只要他奪得了天下,擁有了整個天下,便不會再孤獨了。 現在想想,孤獨不是他擁有了多少,而是那個人。 這些年,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她,想把天下打給她,卻發現世界上最好的就是她。 一想起那個女人,嬴湛就心間輕顫。 他緊咬著牙關,脖頸青筋突跳,喉間一陣腥甜。 元瑞二十八年冬,外頭飄著鵝毛大雪,北臨帝于十一月初六這一日駕崩。 嬴湛這一世生于戰火。 到南原國當質子那年,戰火連連,南原國屠殺整個北臨國皇宮。 他登基那年,也是他親征后才坐上了皇位。 如今,他死于戰火勞累。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