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來生同聽一樓鐘-《邊月滿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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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集英鎮(zhèn)前軍大營的小路上。
劉睿影與霍望雙騎當(dāng)先,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霍望并沒有將胯下的馬兒催促的很快。
至少相比于他獨(dú)自來到丁州府的時候,卻是慢了許多。
還未曾走出五十里,天上竟突然下起了大雪。
紛紛揚(yáng)揚(yáng),好不痛快。
“劉省旗生在中都,想必還未見過此等場景吧?”
劉睿影看著天空,伸出手接了接落下的雪花,搖了搖頭。
若論雪,他卻也是見過不少。
中都城不在南方。
雖沒有定西王域,震北王域這般冰天雪地。
但每到冬日,這皚皚白雪卻也是尋常之物,不像平南王域和安東王域那般稀罕。
不過,現(xiàn)在已是臨近春分。
前兩天的雨,已經(jīng)讓不少地面冒出了些許嫩芽。
劉睿影沒想到,這里的天氣竟然會轉(zhuǎn)瞬間發(fā)生如此突變。
而那些嫩芽,又被隱于一片茫茫之中了。
“敢問王爺,定西王域是經(jīng)常如此嗎?”
劉睿影問道。
“也不算……這種現(xiàn)象我們把它叫倒春寒。在丁州,衡州,蒙州很是常見,在齊州,越州就不是這么頻繁了。不過齊州和越州本來就比其余的三州要暖和不少。不出意外的話,再過段時日就要開始春播了。”
霍望解釋道。
“傳我王命:丁州,衡州,蒙州三地,要做好春播的準(zhǔn)備工作。保存的稻種菜苗,要注意通風(fēng)干燥,不要受潮腐爛了。另外,讓各地州府盡快的統(tǒng)計此次倒春寒對農(nóng)家田戶的損失。對于受損嚴(yán)重的,州府要予以撫恤幫扶。但切記要查證核實(shí)情況,不得讓小人鉆了空子!”
霍望叫來一名軍士交代道。
他并不喜歡倒春寒的天氣。
因?yàn)樗某霈F(xiàn),總會預(yù)示著今年并不是一個收成好的光景。
他也并不喜歡大雪。
因?yàn)轱h若無物的雪也能夠殺人于無形。
作為一域之王,他必須要未雨綢繆,為治下的百姓們考慮到方方面面。
但是人力有窮盡,天意不可及……就算是帝皇,也只是自稱天子而已。
劉睿影看著霍望方才指點(diǎn)江山的樣子,三下五除二的就對突發(fā)的變化做了周密詳盡的安排。他突然覺得霍望并沒有自己感覺中那么不堪,在剛才他明明就是一位心懷百姓的好王爺。
或者說,自己的感覺還是太過于單純了。
對自己壞就是不好,對自己好就是不壞。
天下間哪有那么簡單的事?
非黑即白的只有童話,正反是非都是相對之間。
劉睿影記得,小時候先生講的書里有一個叫做鑿壁偷光的故事。
當(dāng)時年幼,他對此很是不解。
破壞別人的房子難道不是一件壞事嗎?
況且為何就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呢?
既然讀書如此神圣,那為了讀書而需要的光,為何又要用一“偷”字而不是借呢?
他把這一肚子疑問,在散學(xué)后都對著先生講了出來。
果不其然。
先生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差點(diǎn)從椅子上跌下去。
“歪理!歪理!誰許你如此胡說?誰許你如此污蔑先賢?”
劉睿影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挨了一頓板子,而心中的疑惑卻是絲毫沒有解開。
雖然心中的疑惑沒有解開,但是另一重道理卻是猛然通達(dá)了許多。
質(zhì)疑,是要挨打的。
唯有先生講什么,你就記什么;先生讓干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此老老實(shí)實(shí),一五一十的,像驢推磨,牛拉犁一般,才能有好果子吃。
相較眼下。
霍望對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但并不代表他在定西王域不是位好王爺,在玄鴉軍中不是位好統(tǒng)帥。
就單單是劉睿影從中都這一路走來,進(jìn)了定西王域后,都見到了不少百姓自發(fā)的為其修蓋廟堂。
五戶七家的勻出幾頓錢糧,還給霍望用檀香木雕刻了一個影像,到了逢年過節(jié)時還頂禮焚香,真可說是人人敬仰。
說起來,老百姓們的期望本就不高。
只要有米下鍋,豆腐青菜配著能混個半飽就已經(jīng)很是滿足了。
而霍望這些年,鎮(zhèn)守邊關(guān),肅清狼煙。雖癡迷武道,但也沒有耽誤勤政愛民。
所以這些年,不說次次秋收都五谷豐登。但只要你勤于勞作而不去動偷奸耍滑的腦筋,干作奸犯科的事情,那起碼的衣食無憂還是足以保障的。
其實(shí),這就已經(jīng)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雖然霍望對劉睿影處處設(shè)絆,但此時劉睿影看向霍望的眼神里。已經(jīng)有了些許敬佩。
霍望自從說完剛才的命令后,就陷于了沉思之中。
劉睿影本來緊繃的神經(jīng)也因?yàn)槿绱硕尚噶讼聛恚屗D感有些無聊……干脆賞起了雪。
“都說西北八月即飛雪,要是這么算的話,那豈不是一年之中有半年都在下雪?”
劉睿影想道。
世間造化真是奇妙。
五大王域中有一半的地方,終年不見雪而只下雨。另一半的地方,則一甲子中,有三十年都是冰封雪飄。
看身后的玄鴉軍,盔甲上全都覆蓋了一層細(xì)密的雪花,大塊大塊的遮住了原本的黑色。
黑與白,交相呼應(yīng)著。
而高高扛起的旌旗,鮮紅的底色在雪中更顯氣魄。
天地一籠統(tǒng),已經(jīng)分不出界限。
遠(yuǎn)處,似有水汽蒸騰,霧凇沆碭。
人鳥聲俱絕,只有馬蹄踏雪的嚓嚓聲,和鎧甲摩擦的咔咔聲。
劉睿影想起了先前在帳中,霍望的那座紅泥酒爐。
若是現(xiàn)在讓自己選飲茶還是喝酒的話,那定然是選酒。
不知道為什么,雪總是和酒很般配。
雪隨風(fēng)至,不論是居于廣廈,還是存身破廟。只要有酒,有火,便能安然快活的過夜度日。
“要是能有杯酒就好了……”
“哈哈哈,沒曾想劉省旗卻是如此雅致!來人吶!上酒!”
劉睿影不料自己過于出神,竟是不自覺間將腦中的所思所想脫口而出,頓時覺得尷尬至極……然而霍望卻不以為意,看樣子他似乎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一般,整個人周身的氣場都變得輕松而隨意起來。
一名玄鴉軍軍士催馬上前,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置著兩個狼尾兜鍪。
“這是……”
劉睿影很是不解。
明明是要飲酒,怎的卻拿兩只頭盔上來?
霍望看著劉睿影束手無策的樣子,當(dāng)下也不做解釋。
自顧自的拿起一個戰(zhàn)盔,拔掉狼尾,像玄鴉軍出征時那樣豪飲了數(shù)口。
劉睿影有樣學(xué)樣,也拿起戰(zhàn)盔,將狼尾拔下。
一股沖天而起的血腥,混著酒精,從劉睿影的鼻子里鉆進(jìn)去,徑直的往腦門上躥。
只是聞了聞,他就覺得自己已是醉了三分。
但是劉睿影看到身旁的霍望提著頭盔,有意無意的瞥了自己幾眼,當(dāng)下心里一股犟勁兒又是頂了上來。
“都兩個肩膀扛一張嘴的,你能喝我自然也能!”
劉睿影閉著眼,屏住氣,只管往肚子里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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