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直到當少年甩凈棍尾血跡,傲然持棍而立之時,整座濮州城上城下皆還是一片寂靜,天地之間風聲瑟瑟,只有面目全非的領軍副將仰躺于地,傳來細微的、四肢微微抽搐的可怕聲響。 “嘿!陳老弟,男兒生于天地間,當頂天立地,闖出一番事業!斬將寨旗,威震疆場,好不快哉!你梁大哥鎮守三州數十載,也是鐵骨錚錚的一條好漢!不日當也戰死沙場,馬革裹尸,豈不快哉!哈哈哈哈!來來來,喝酒喝酒!”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今宵銀月滿掛佳人鬢,良人歸不歸? 陳遙腦中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更無法接受一向憨厚豪爽,吃飯喜歡漏米、喝酒總發愛酒瘋的梁大哥就這么死了。 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然而顫抖著雙手緩緩下望,梁大哥的尸身就在眼前,那一身熟悉的裝扮,那面目全非的模樣,不是他,又是誰? “我……我殺了你!!!” 片刻的愕然轉瞬即逝,繼而轉變為滔天的狂怒,城墻上濮州守軍一方在陳遙的怒吼中回過神來,眾人面上皆有懼色; 而下方叛軍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醒覺,不同于守軍,這群烏合之眾則是在第一時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少年方才一擊刁鉆兇狠,在他們眼里則是神威蓋世。 他們喊聲大振,金鼓齊鳴,旌旗閃閃,似曉霧漫空——少年這一合之威,將叛軍的士氣提到了巔峰。 如巨浪一般的山呼很快便將陳遙的怒吼掩蓋,陳遙怒發沖冠,抓起身側將領腰間唐刀便要沖下城頭給梁大哥報仇。 他此時已然失了理智,全然沒想起即便是自己都沒能在梁大哥手下走幾招,此番若是下去,結果定然是步梁大哥后塵。 到底不是一般人,陳遙的想法和行為并不高深莫測,他腳步方動,身形便被人拉住,怒目回視,卻發現是李嵐清,身后還站著雙手合十的道衍。 見陳遙目中噴火,李嵐清微微搖搖頭方才松開了手,道衍也唱誦一遍佛號,梵音灌耳,這時陳遙心中那股狂怒竟是逐漸平息,他愣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齒低沉表示自己不會再沖動。 少年一招見功,倒也不言語,陳遙見其一腳踢在棍底,將鐵棍反轉扛于肩頭,爾后折返身形,朝著叛軍大營走去。 此時王仙芝一臉得意,打馬而出,與少年擦肩之時,他很滿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頭,隨后縱馬上前,直指城頭大聲開始叫囂,口中所言無非也就是那些替天行道的廢話,而倒斃在他面前的梁大哥,似乎在他眼里全然不見。 陳遙又覺得渾身血液直往頭頂急沖,他將銀牙咬得咯吱作響,雙手指節攥得幾近發白,渾身戰栗,任由下方王仙芝不斷謾罵。 技不如人空遺怨,十年之期何所得? 好半晌,陳遙這才松開了緊握著的雙拳,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爾后在眾人愕然的注視下,緩緩朝城下走去,這一次李嵐清沒有阻止,道衍也閉上了雙目。 主將未曾下令,城上兵卒也不敢過問阻攔,任由陳遙緩緩步出城外,而城外的叛軍們以為唐軍失了一城,當下又派人出來想扳回一局,紛紛舉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大聲歡呼,為那持棍少年造勢打氣。 在他們看來,此番若再下一城,這濮州也不用再攻了,守城的唐軍定然要被嚇得肝膽欲裂,不出半日,便會乖乖自行打開城門,到時便是義軍大勝,而且還是不費一兵一卒的大勝。 有人自城墻上方緩緩步行而至,孫破自是看在眼里,他此時也停下了繼續往返的腳步。他本以為是那薛崇瑞親自出馬,沒想定睛一看,來人卻是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半大小子,竟也是個少年。 這少年步履平穩,面色陰沉,雖是手托長劍,但看模樣打扮,似乎并非軍中將士,反倒更像是個迎親娶嫁的新郎官? 孫破有些疑惑,面前少年衣著極為古怪,怎么看……這一襲翠綠色的花釵大袖都應該是大婚之日所備的華美婚服。 唐朝時期的婚服特點不同于后世,最顯著的莫過于這“紅男綠女”一說。 由于生產力水平較高,社會安定,又經長久亂世干戈,盛世初唐之時,人們在審美一途便極好華麗,男女婚服分別選擇深紅、翠綠等鮮艷奪目的色彩。 紅綠搭配雖然在現代看來極是有毒,但在唐朝確是不折不扣的華美婚服,而紅男綠女一詞,更是由此而來。 不過不同于明媒正娶,在唐后期,由于地位懸殊、等級森嚴等原因,正常嫁娶人們仍還遵從紅男綠女這樣的搭配,但若是入贅…… 男女雙方婚服的顏色便會調換過來,紅女綠男,以示身份。 哦,對了,聽軍中諸位說起過,濮州城內刺史府今日嫁女,故而大擺宴席,正是因為如此,王將軍才臨時決定當即攻城…… 若所料無錯,面前這一身翠綠婚袍的少年,想來便是那魚府上門入贅的女婿。 一念及此,孫破只覺心中一陣絞痛,若孫家村不遭劫難,若官府不為非作歹…… 此時的自己,大概也能身著絳紅禮服,將霞兒迎娶過門…… 咬了咬銀牙,孫破將手中鐵棒往地面一杵,他不知這入贅之人此番提劍前來是要作何,但如同倒伏于地的那位唐軍將領一般,在孫破的眼里,所有擋在自己面前的,都是敵人。 不同于孫破的不理解,陳遙拖劍而來,首當其沖的,便是坐于高頭大馬之上的王仙芝。 到底還是一軍首領,濮州城內的情況多多少少王仙芝還是有些了解,他一見城墻上下來個身著翠綠婚服的少年郎,愣了愣,便想起來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