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程鳳臺走貨前-《鬢邊不是海棠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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鈕白文被問得一愣。商細蕊在平陽唱旦最先唱出名的便是與蔣夢萍的《白蛇傳》,后來由于兩人的一段公案,商細蕊鐵了主意把這出戲掛起來了,至今也沒有碰過一下,這里面的緣故,就連戲迷也都知道的,笑作是“戲妖不扮妖”。
商細蕊直瞪瞪瞅著眼前的路,冷風吹得他一吸鼻子,委屈似的說:“都知道我不唱白蛇,都知道我剛唱了打金枝,老姜勾去詩文會,我只能戰金山。日本人不許唱抗金掃遼的戲,你說老姜知道不知道?”
誰說商細蕊沒有心眼,他只是不屑用心眼,從小眉高眼低經歷過來,這行里來來去去就那么幾個心眼子,看都看會了。鈕白文低著腦袋沉默不語。這么巧,日本人踩著鐘點挑今天來聽戲,又這么巧,四出戲碼里獨獨的一出抗金戲,教商細蕊給挑去了——真要是故意刨的坑,里面恐怕還有侯家徒弟下的鏟!鈕白文是個謹慎的,心里早也有了疑影,只是嘴上不肯說;現在聽商細蕊自己說了,他唯有嘆道:“終究空口無憑,這虧橫豎是咽下了,好在沒惹出大禍。”
商細蕊跟著低頭一嘆:“看二爺方才那臉色,這虧怕是他替我咽下了,才沒惹出大禍。”
商細蕊一直是沒心沒肺的橫小子模樣,好難得見到他動情動容的時候,仿佛可以做一番成人之間的深層談話。然而下一刻,商細蕊便喊了兩輛洋車,跺了跺腳對鈕白文說:“鈕爺快回去吧,我腳丫子都凍木了!”說罷,撇下鈕白文的一肚子話,與小來揚長而去。
接著幾天,程鳳臺懷疑自己被日本人盯梢了,或者說,早在小公館那會兒,那些藏頭露尾的就壓根不是記者。二奶奶見程鳳臺回家來了,便派人去把鳳乙接回大宅,程鳳臺也沒有反對,他現在是顧不得養孩子了,商細蕊呢,根本不喜歡小孩,鳳乙一哭他就心煩,他能把自己養好了就算好樣的。不成想商細蕊扣著鳳乙就不撒手,攔著門一痛耍無賴,屋都沒讓人進,說什么這是他花錢買的娃,想往回要,除非拿錢來贖,如若不然,孩子長大了就是他水云樓的戲子,到那時節,鳳乙這個名字太文氣,也不必要了,就改叫商小鳳,一唱準紅。
下人回來復命,把商細蕊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二奶奶氣得翻白眼,她現在就像一個被兒子恫嚇住的母親,這一場慪氣是她輸了,她不會趕走程鳳臺第二次的,畢竟在她的觀念里,一個家是絕對不能沒有男人的!二奶奶瞅著程鳳臺,程鳳臺心里明白,商細蕊瞎他媽扯淡,其實是在撒嬌求和,忍不住嘴邊的笑意,揮揮手讓仆人出去了。商細蕊要養孩子,就讓他養著好了,晾著他,控控他腦子里進的水——倒不是說商細蕊不唱梁紅玉,坂田就沒有機會整這出。程鳳臺恨的是商細蕊渾身上下漏洞百出,人家隨手一戳,隔空打牛,倒把他程鳳臺戳翻在地了。程鳳臺對“私生女”不做安排,二奶奶也不好說什么,暗想這個唱戲的自己生不了,就借著別人的孩子做籌碼,以此讓程鳳臺多多眷顧他,一個男人,姨太太手段倒是耍得很溜,真不要臉,真有心機!
不過程鳳臺這一連幾天,在家坐得很定,仿佛是把商細蕊和孩子都忘記了。隔天程美心終于帶來曹司令那邊的意見,意見很簡單,唯有審時度勢四個字,意思是說,形勢比人強的時候,屈就一二,也不是不可以的,總之,自己看著辦——那說了等于沒說一樣。程美心看弟弟這樣煩惱,破天荒的居然覺著有點心疼了,握著他的手臂柔聲說:“edwin,這邊的事情不要管了,司令不會不顧我,你留下未必能幫上多大的忙,帶著家里去英國吧。”
程鳳臺苦笑:“要留下沒用,姐夫早就攆我走了。我和姐夫生意上的事,姐姐你不知道。”
程美心怎么不知道他手上的天價軍火,也不光是程美心知道,這期間坂田約程鳳臺在日本餐館吃過一次飯,聽日本戲,回來他就臉色很不好,難得發脾氣砸碎了一只茶杯,一宿沒合眼,家里噤若寒蟬的。第二天招呼范漣過來商談。此時節日占區的經濟都被挾持了,但是為日本運輸軍火,仍然是一個聳人聽聞的大漢奸。范漣聽得無話可說,只有給程鳳臺比大拇哥:“成,我姐夫可是比你姐夫先走這一步了!是個識時務的!干好了準得遺臭萬年!”
那大拇哥就快頂到程鳳臺的臉上了,程鳳臺一巴掌打開他的手:“滾蛋!”接著一勒脖子,把范漣耳朵拖過來,嘰嘰噥噥如此這般,范漣臉上神情漸漸嚴肅起來:“姐夫,你可想明白了?這么一大筆錢!何況日本人看出破綻,回頭來找你的麻煩呢!”
程鳳臺閉眼睛往椅背一靠:“花錢買清白多劃算啊!橫不能真當了漢奸吧?只要我們做得像,有曹司令在,坂田縱然有疑心也不敢發作,就是要讓你姐姐受苦了。”
范漣收了嬉皮笑臉,與程鳳臺謀劃一番首尾,匆匆離去。程鳳臺設計出一個瞞天過海的大計策,既緊張又興奮,仰面躺在床上發呆,忽然看見床頭那本書露出一角,便隨手抽出來翻幾頁。看它書名起得這么大,將整個梨園包含在了里面,結果竟只說著商細蕊這一個主人公。程鳳臺頓時興趣大作,把正經事拋在腦后,細細捧讀起來,讀得臉上一時怒,一時笑。此書以前朝小說筆法,半文不白煞有介事的述說著商細蕊的情史——那叫一個琳瑯滿目,包羅萬象!從平陽城的地主老財,到張大帥;從兄長商龍聲,到曹司令父子。程鳳臺還沒有看到自己出場,就忍不住一躍而起,殺去小公館興師問罪了!
程鳳臺突然的回來,小公館里一點準備也沒有,小來幫著趙媽包餃子,兩個人一手的面粉。商細蕊睡袍大敞,仰面臥在沙發上打盹,鳳乙趴在他胸膛,也是睡得香甜。過去程鳳臺在家的時候,每天晚飯前后都要和鳳乙玩一玩,玩得鳳乙跟上了鬧鐘一樣,到點兒就要想爸爸,哭起來沒個完。這一屋子的老小女人,唯獨商細蕊還可以冒充一下程鳳臺,鳳乙一開嗓子,他就來舍身取義,按頭捏臉一頓揉搓。然而哄孩子可是個苦差事,哄到后來,往往是商細蕊先一步趴下了,因為怕壓著鳳乙,他一條手臂垂下來,擺出一個馬拉之死的造型,程鳳臺走近了,他也沒有發覺。
程鳳臺輕手輕腳的把鳳乙抱起來,誰知鳳乙竟是個喜新忘舊的臭丫頭,這才幾天不見,她就忘了老子,兩只手戀戀不舍的在商細蕊胸口抓了一把,嚅囁小嘴,似是不滿。程鳳臺把孩子交給奶媽抱走,用卷起來的書拍拍商細蕊的臉。商細蕊睜開眼睛看到心上人,又喜又怒,兼有一點委屈,跳起來就要打人:“你個王八犢子!你還知道回來啊!”
程鳳臺板著臉按住他的手,不跟他逗悶子:“過來!我要審你!”他一轉身,商細蕊就跳上他的背,胳膊熟極而流的勒住他脖子,兩腿夾住他的腰,整個人就像牛皮糖一樣的粘牢了,甩都甩不脫。程鳳臺怒道:“快滾開!沒心情和你玩兒!”
商細蕊大聲宣布:“進了這個門可由不得你啦!要嘛和我玩兒,要嘛被我玩兒!你說呢!”
程鳳臺皺眉道:“嚷嚷什么亂七八糟的話!不嫌丟人!”
商細蕊貼著他的臉說:“你這樣馱著我,我就成了王八的蓋子烏龜的殼,已經不嫌丟人了!”
趙媽頭也不敢抬,太不好意思了,但是聽他們兩個大小子鬧成一團也怪逗人的,在那一邊包餃子,一邊偷笑。程鳳臺不想給趙媽小來聽見拌嘴,忍氣吞聲馱著他沉重的殼上樓了,這樣妥協的姿態,沒開一個好頭,往下再要問罪是不能了。回到房間把王八蓋子往床上一掀,商細蕊以糜夫人脫帔的姿勢從睡袍里鉆出來,一骨碌翻身進了被窩,并朝身邊空余的位置拍了拍:“二爺,過來,過來啊!”
程鳳臺不尿他,拖過椅子坐在床前,神情冷淡。商細蕊倒懸著腦袋招呼他半天,他也不理,只把《梨園春鑒》朝商細蕊一甩:“看看!”
商細蕊舉起來嘩啦啦揚灰似的一翻:“啥玩意兒啊!密密麻麻這么多字!不看!”說完朝著墻角一扔,扔得書四仰八叉撲在地上,接著兩腳一蹬,探出半截身子懸在床外,伸手去撈程鳳臺:“過來躺會兒唄!二爺!”
程鳳臺打他的手,商細蕊挺委屈,愣愣的望著程鳳臺出神。他這個年紀的小伙子,饒是唱戲練功占去他大半力氣,饒是從小訓誡他惜精保腎,床上那回事隔三差五總也要想上好幾遍。可是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朝思暮想的,程鳳臺就這么安生!商細蕊開動腦筋思索一回,得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你回去一趟,二奶奶把你睡萎了。”
程鳳臺當時就要拿拖鞋抽他嘴,商細蕊裹著被子滾成一團,沒處下手。程鳳臺冷笑道:“我萎了,你倒是把你那好藥給我嘗嘗呀!”
商細蕊說:“我的什么好藥?”
程鳳臺說:“給張大帥吃的什么好藥,自己忘了?活活都把人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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