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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年-《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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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話的卻是立時記起來了,不由得跟著嘆一回,卻是再道:“早年聽得說沈官人是良臣能將,我只以為‘良臣’是實,‘虎將’卻未必,后頭才曉得,這話須不是亂說的,只是這一片忠心,托得不合,卻是可憐了那一個女兒……”

    “可不是,當日聽得那消息時,我只當做在聽說書——便是再厲害的編書人也不敢這樣瞎說的,偏是人家就能假死領著幾百精兵轉去吐蕃借兵,又聯黃頭回紇三部出兵,竟是這般從后頭打到前邊來,若不是慶陽守官攔阻不報,臨洮也淪入西人之手,先皇得知消息之后,還不敢信,只顧猶豫不決,怕是咱們連西人都城都能圍下來,怎會叫他白費一場心力,最后還失了性命?”

    一干人等圍在此處說了片刻,至于有人來看品問價了,方才一哄而散,只是回來再看那園子門口,卻是等到晚間也未再見得人有人出來,直到天色黑了,守衛們仍未散去,眾人守著攤子到了半夜,見得行人漸疏,才各自散去,免不得嘟噥著猜一句“莫不是住在這園子里了?”

    ***

    沈、裴二人自然不清楚外頭那些個商販對二人家事津津樂道。

    一進園子,見得近處無人,裴繼安便道:“已是起了那許多東西,也不差這一處了,我自叫人尋了送來便是,未必要自己來取,一路緊趕慢趕,好容易人到了,當要好好歇息一陣才是,難道竟不累?”

    沈念禾轉頭一笑,道:“哪里就要那樣小心了?只是此處放了些家中私物,我只聽爹爹說過,想來親看一眼罷了。”

    自裴繼安領兵入京,便同沈念禾分別許久,昨日方才見面,此時見得人面向自己笑,兩頰雖還有些肉,只那臉卻白生生的,同初雪一般,全無半點血色,哪里忍得住不心疼。

    然而他當著外人的面,一慣不愿意說體己話,此時也只好將情緒壓下,道:“你要尋什么,我自來盯著取回去便是,何苦自己跑過來。”

    沈念禾微微一笑,見左右兵士站得都不甚近,便伸出手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裴繼安反手欲要去握她的手,只是將將就要碰到,忽然醒得起來此時乃是在外邊,這才把手頓在半空當中,又走近兩步,拿袖子擋著,慢慢握住沈念禾的手。

    兩人并肩往前走,不多時就到了園林一角。

    離京數年,這一處念園也修過兩回,其中布局各有更改,然而那一株數百年的老榕樹依舊立在角落當中,便是前頭的石碑也無人去動。

    一旁早已排立著兩列兵卒,沈念禾見狀,也不耽擱,直接走到榕樹之下,繞樹行了幾匝,尋到一處地方,又接過身邊人遞過的枯枝在地面畫了一圈一丈長寬的地方,道:“就在此處,挖罷。”

    又指著那榕樹樹根一處地方,道:“此處勞煩要仔細些,不要傷了根。”

    得她這一句交代,兵士們動手時果然就輕手輕腳了不少。

    裴繼安并不插話,等到諸人開始動作了,復才同沈念禾道:“此處園子里自有歇息的廂房,不如進去坐著等罷?”

    沈念禾卻是搖了搖頭,道:“原是家中舊物,也不知成什么模樣了,還是親眼看看來得好。”

    裴繼安見她這般說,便不再勸,索性另有著人搬了交椅出來,叫沈念禾在邊上坐了。

    因知道眼前這一個此一二月間已是將馮家、沈家不知多少金銀貯藏之處全數說出,由著郭保吉使人四處挖掘,作為朝廷庫銀以恢復百姓田畝生計,那許多東西都獻了,她從未問過一句,此時卻對這念園一處地方如此在意,顯然今日要掘的東西非同一般。

    本以為要費許多功夫,然而不過挖了小半個時辰,只聽“咦”的一聲,卻是一名兵卒的驚詫之聲。

    沈念禾早交代過地上所埋之物是非鐵非銅,乃是陶瓷之物,是以眾人都是用的小心翼翼,此時挖到地方,忙換了木鏟,很快將東西起了出來。

    清洗之后,只見一個大大的封口瓷瓶立在地上,縱然已經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瓶身依舊光潔,外頭釉色配色簡單,可一看就讓人知道這不是尋常窯里能燒出來的。

    裴繼安也不叫人當場拆開,而是整個送去了郭府,又同沈念禾一同跟了過去。

    兩人到的時候,郭保吉已是提前得了信,早早騰出功夫來,見得沈、裴兩個,臉上笑意甚濃,也不問他們來意,而是當先同裴繼安道:“上回我著人去問你那嬸娘,她卻只顧著打馬虎眼,先說什么沒有好日子,后又說什么新房未曾布置好,我同她說,讓我安排人去辦,房舍自有司樓監的人挑,日子由欽天監擇選,偏那一處怎么都不肯答應,明明早在宣州時,我們兩家就說好了由我為你二人主婚,怎么,拖到今日,卻看不上我了?”

    又看沈念禾,關切地道:“怎么今日得見,不比從前氣色,莫不是繼安待你不好?”

    另問道:“我算算時日,年初已是出了孝,你爹若是泉下有知,也是決計不肯要你守夠三年的……”

    郭保吉對二人態度,正像真正長輩待晚輩,尤其對上沈念禾時,更是溫言和氣,甚至連三餐都問候到了,等最后得了裴繼安承諾,將來成親之日,必定由他來主婚,復才撫須大笑,問道:“難得你二人一齊過來,可是有什么事情尋我?”

    沈念禾應聲將自己請人去念園當中挖出瓷瓶的事情說了,又著人將瓶子小心抬了進來,道:“我聽爹爹說過,此物乃是祖上所傳,雖不值什么,卻很有些淵源,便來同郭叔叔說一回,想一同拆開一看,若非什么要緊物什,便想帶回家中做個念想。”

    郭保吉卻是聽得面色微變。

    他先前對著沈念禾時,形容莫不溫和親切,此刻卻變轉了口氣,十分不悅地道:“而今朝中實在虧空,是以當日當日聽你所說時,我才不能不要這樣一筆錢財以做供養,可早已說明是借非獻,將來自有歸還的那一日,你如此行事,卻叫我往后去得九泉,如何有顏面去見你爹?”

    語畢,立時就將手一揮,不肯再讓打開,要叫眾人把瓷瓶抬回裴府。

    沈念禾卻是連忙攔住,解釋道:“我非那個意思,確是不知其中究竟藏了什么,既是郭叔叔也說不過借用,將來自有歸還那一日,眼下不過一齊拆看,又有什么不便宜的?”

    口中說著,已是著人將那封口打開,又小心把其中東西一一取了出來。

    此時乃是正午,堂中十分明亮,陽光照得瓷瓶之中托出了一只黑色大鳥形狀的物什,不多時,又有一個匣子。

    匣子不知什么木質,埋藏多年,依舊不蛀不腐,倒是外頭的銅鎖已經銹得發青發黑。

    自有從人得了令,將那匣子撬開,卻見當中滿滿當當,全是紫色南珠,珠子大小一致,渾如嬰兒拳頭,封了多年,此時重見天日,居然流光溢彩,不知能值幾何,而南珠之上,更有一方玉璧,光華內蘊,一看就價值甚高。

    見了這南珠、玉璧,再去看那黑色似鳥狀得東西,便有人認了出來,道:“怕是大雁罷?”

    沈念禾卻是道:“這幾樣東西自充國庫便罷,只是外頭裝的瓷瓶,我卻想要留個念。”

    又笑著讓人把瓷瓶翻轉,對著瓶底的字跡道:“聽聞這是前朝沈家瓷窯里頭燒制的,眼下怕是找不到多少存世了。”

    郭保吉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本要將所有東西一并送回,一時笑道:“都取了沈、馮兩家不知多少東西,哪里還缺這一樣兩樣的!”

    然而兩邊推辭一番,見沈念禾執意只要那瓷瓶,他還是由著應了。

    等到二人走了,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卻聽得外頭一人腳步聲,不多時,那人敲門而入,急急道:“義父,我聽得說三哥同念禾來了府里……”

    他口中說著,在房中左右環視,果然不見裴、沈二人,卻是站在原地,也不說話,只看著郭保吉。

    郭保吉見他進門,半點也不意外,輕聲問道:“你同你三哥同在一朝,日日都能見面,此時匆匆而來,又是為了何事?”

    謝處耘一時語塞。

    郭保吉站立起身,行到謝處耘面前,將他按到一旁的交椅之上,自己并不落座,而是站在他對面,道:“沈念禾昨日回京,你夜晚還在宮中值戍,尋個理由便鬧著要出來,被我讓人攔了,今日又來此處尋她,是為著什么?”

    謝處耘握拳不語。

    良久,郭保吉卻道:“她一個女子,尚且知道為朝獻銀,為國獻策,你心中裝的又是什么?”

    又道:“我已是同裴家那嬸娘說定日子,過不得多久就把他二人婚事辦了,屆時一人是兄長,一人是嫂嫂,你自會曉得如何避嫌。”

    謝處耘沉默不語。

    郭保吉哪里會看不出他的心思,一時嘆道:“朝中何等形勢你難道不知?過不得一二月,另又有變動,等到此處塵埃落定,天下未婚女子,難道不是任你挑選,又何必如此?”

    謝處耘并不說話,只站起身來,道:“將來事情自有將來去管,而今早入了京,我尚且年輕,義父卻正當時年,我娘去世多年,您也當再娶新人了。”

    他說完這話,也不多留,徑直走了,等到回得房中,將門一掩,也不去尋椅子,就此席地而坐,發怔半晌,再起身時,早已恢復往常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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