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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生個孩子-《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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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江后,汴都城里多了三座王府——瑞王府、瑾王府和狄王府。

    步惜晟雖是步惜歡的庶兄,但一脈所出,其嫡子是正經的宗室子弟,于是便封了瑞王,賜居瑞王府。

    巫瑾幼時為質,在南圖尚無封號,他的王府便仍稱瑾王府。

    如今,關外雖已無五胡狄部,但呼延查烈是狄王的血脈,便封了狄王,暫居于狄王府。

    暮青沒許人通稟,徑自進了狄王府,在后花園西側的練武場尋見了呼延查烈。都已經晌午了,小家伙還在練武,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武者袍,手中握著把寒光凜凜的小彎刀,劈劃挑刺,有模有樣。

    “嗬!”只聽呼延查烈忽然暴喝一聲,刀光掠眼而過,刀痕累累的木樁上頓時飛起一片木屑,擦鬢而過,射落臺下。

    練武場上布有木樁陣,高低粗細各有不同,一人立在陣中,單足點樁,穩如泰山。那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呼延查烈,面容冷峻,秋日當頭也暖不化一身拒人千里的冷厲氣息。

    “錯了!”月殺冷漠地道,“正午用刀,須忌平直。我教你的刀法,不是熟記招式便可御敵,白天出刀須分晨午,月下用刀須觀望朔。只憑蠻勇,不思活用,你就算學會了天下第一的刀法,也不過是花架子。”

    呼延查烈本有欣喜之色,聽見月殺的話后不由懊惱地皺了皺眉,調整角度,再次出刀。

    這一回,他沒再出錯。

    月殺道:“傍晚加練一個時辰。”

    “是!”呼延查烈單手握拳置于心口,朝月殺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謝師父教導!”

    月殺足尖用力一點,仰身翻下練武臺,正落在暮青前方。他轉過身來,跪下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呼延查烈看見暮青,幾乎是從練武臺上沖過來的,到了人前才發覺喜怒過顯,不由將刀一收,不冷不熱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暮青笑了笑,并不戳破他的心思,只道:“我本以為來晚了,錯過了午膳,不過看來并不晚。”

    小家伙一聽,喜色點亮了藍眸,接著卻皺了皺眉,嫌棄地道:“王府的廚子做的烤羊腿難以入口,離草原風味差得遠,他真的在西北待過嗎?”

    渡江后,暮青擔心呼延查烈在江南吃住不慣,便命人在汴都城中尋找會做西北菜的廚子,但江南百姓安居已久,少有去過西北的,只有一些廚子在西北軍來江南征兵時跟著學過幾道西北菜,于是便從其中挑了兩個手藝好的進了狄王府。

    看來狄王殿下很不滿,這牢騷憋了有段日子了。

    暮青道:“就算是西北的廚子,也做不出正宗的草原風味,何況這兩個廚子只是學做過幾道西北菜?你若吃不慣,不妨讓他們做些正宗的江南菜嘗嘗。”

    呼延查烈一臉嫌棄,“江南菜本王嘗過,太好看,好看的菜只有女人愛吃,怎么能養得壯男人?”

    暮青氣得發笑,真不知這孩子長大后能嘴毒成什么樣兒,她淡淡地道:“那是你不餓,若真餓了,什么菜都可飽腹。我現在就餓了,倒想嘗嘗那難吃的烤羊腿。”

    說罷,她徑自往花廳去了。

    呼延查烈在后頭跟著,語氣擔憂地悄悄問月殺:“師父,午膳有烤羊腿嗎?”

    月殺冷漠地答:“我不管廚房的事。”

    暮青在前頭聽著兩人的話,不由揚起嘴角。她在宮中無需月殺保護,考慮到呼延查烈將來可能會回關外,于是便命月殺到狄王府來教他武藝,這孩子性子孤僻,她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能讓他覺得親切些。今天看來,他們兩人相處得……還不錯?

    正想著,一抬眼已看見了花廳,花廳外有個婢女正在當差,見了她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遠遠的便跪拜道:“奴婢香兒,叩見皇后娘娘!”

    暮青快步上前將香兒扶了起來,問道:“在王府可還好?”

    “一切都好,謝皇后娘娘!”香兒福身回話。

    這時,呼延查烈和月殺也到了花廳,小家伙經過暮青身邊時嘟囔了一句,“這原先是誰的丫頭?勤快是勤快,就是嘴碎了點兒。”

    香兒聽了,一臉苦笑。

    “她是姚惠青的婢女。”暮青也不管呼延查烈還記不記得姚惠青,兀自對香兒道,“江北那邊已有消息傳來,你家小姐還住在都督府里,衣食不缺,只是不能出府。她的傷已經好了,有御醫定期到府里為她診脈,是個專門在御前請脈的老御醫,可見元修待你家小姐還不錯,也很謹慎。那老御醫是他信得過的,不會輕易被人收買,加害你家小姐。你放心,雖然現在想把她救出來不是件易事,但只要有機會,我是不會放棄的。”

    姚惠青所身處的局勢其實比暮青告訴香兒的要復雜得多。

    元修是新帝,而步惜歡剛親政,故而北燕和南興兩個朝廷的情況有些相似,新帝需要提拔一些親信,即所謂的新貴來跟世家大族對抗,此乃制衡之道。元修鐵腕治國,啟用的人里除了沈明啟,還有姚仕江之流。他大用奸佞之輩,看似令人憂心,實則不然。大姓豪族,江北居多,欲行新政,阻力要比江南大得多。元修想穩定朝局也好,想為日后的治國之道鋪路也罷,現在都必須任用一些能吏,而忠正之人往往仁厚,不及佞臣敢為。所以,眼下啟用沈明啟和姚仕江之流對打破江北根深蒂固的局勢是有好處的。

    民間有句老話,叫卸磨殺驢。奸臣想用時最得力,要殺時也最無顧忌。縱觀青史,甘愿為刀的臣子沒有幾個善終的,這些人大抵也知道自己干的壞事太多,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滅口,所以無不極力地往后宮安插勢力,希望能與皇帝聯姻,以保全自己。

    姚惠青“嫁”進都督府后,姚家便與她斷絕了關系。聽說,盛京大亂那夜,元修宣見姚仕江,姚仕江還想把姚惠青帶回府里家法處置。但現如今,姚家卻變了態度。

    元修登基之后,朝中自然有勸他立后納妃的聲音,當初元敏曾為元修訂了一門親事,即寧國公的孫女寧昭郡主。可這位郡主卻涉嫌縱容貴女殺害盛京府尹之女鄭青然,兇手雖不是她,她的閨譽卻受了很大的影響,此后就一直深居在府里,纏綿病榻,郁郁寡歡。北燕朝中有希望元修奉行孝道立寧昭為后的聲音,也有抨擊寧昭品性不端,勸新帝另擇良后的聲音,百官盯著后宮,情形與南興這邊可謂如出一轍。

    聽說,元修將所有奏請立后的折子都留中不發,明顯有空置后宮之意。但他對誰都無意,卻偏偏愛去都督府,而都督府里如今只有一個姚惠青,盛京城中自然就盛傳元修對姚惠青有意。

    朝中抨擊姚惠青的折子多如雪片,姚仕江一改對自己這庶女的態度,舉全族之力保她,心思顯而易見。

    姚惠青足不出府,卻已卷入了前朝后宮的利益之爭里,好在元修將都督府保護得很好,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也進不去,至今姚家的人都沒能見到姚惠青,她暫時不會受外界所擾,但日后就不知道了。

    現在,北燕朝中不知有多少眼線盯著都督府,想把姚惠青救出來難如登天。

    暮青怕香兒擔心,這些事便按捺未提,只報喜不報憂。

    香兒聽后,抹著眼淚道:“奴婢相信皇后娘娘!”

    暮青淡淡地笑了笑,“傳膳吧,狄王年幼,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用膳當按時,平時要多勸。”

    “奴婢可不敢,您沒聽見狄王殿下剛剛說奴婢碎嘴嗎?”香兒嘴上發著牢騷,腿腳卻比誰都麻利,轉身便出去傳膳了。

    廚房在后院兒,香兒穿過游廊,剛進后花園,前面忽然閃出一個人來!

    香兒啊的叫了一聲,大喊:“有刺……”

    “哪個刺客會被你這個笨丫頭發現的?”那人有點兒惱。

    香兒定睛一瞧,見擋路之人竟是血影,頓時拉長了臉,“怎么是你?”

    血影嘖了兩聲,“見了恩公,就這態度?”

    “恩公?”香兒嗤了一聲,當初要不是血影硬生生地將她扛走,她就能留下來陪小姐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總在想,如果當時能掙脫開,小姐現在就不至于孤身被困了。她苦惱自責,卻無濟于事,而受人之恩又是不爭的事實。

    “難道不是?”血影的眉毛挑得跟刀似的。

    “是是是。”香兒難以否認,只好規規矩矩地福了福身,“奴婢謝恩公的救命之恩!”

    “這才對嘛!”血影立即喜笑顏開,尋思著若按江湖規矩,理應還有后半句。

    卻聽香兒道:“恩公,您擋著路了,奴婢要去傳膳了。”

    “……”傳膳?

    沒等來后半句,血影神色古怪地端量著香兒,只見這丫頭很有耐性地與他對視著,那神情卻似在說你怎么還不讓開。

    “咳!”血影咳了聲,正色道,“別怪小爺沒提醒你,你這丫頭可不大懂規矩。”

    香兒一聽就冷了臉,她是丫鬟,說她不懂規矩便是說小姐沒調教好她,連累主子可是大錯,“奴婢愚鈍,不知何處失了禮數,還望恩公指正。”

    血影不解她怎么翻臉比翻書還快,猶自說道:“受人救命之恩,一句謝謝便能抵了?你也太不誠心了。”

    “那敢問恩公,怎樣才算誠心?”

    “當牛做馬!以身相許!”

    “……”噗!

    香兒默然半晌,沒繃住笑意,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笑聲銀鈴兒似的,漸漸笑彎了腰。

    “有何可笑的?”血影有些惱,此乃規矩!這丫頭手無縛雞之力的,他也不用她當牛做馬,她要是說一句以身相許,他就勉勉強強地收了。

    “恩公,人言大恩不言謝,何況奴婢是言謝了的。”香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血影,一副“您病得不輕”的神情,“奴婢以為,恩公應是忘了一件事,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即便當牛做馬,也是給我家小姐當牛做馬,小姐不把奴婢指給恩公,奴婢可不敢自己做主。再說了,奴婢也沒有嫁人的打算,即便要嫁,也要嫁都督那樣的人。”

    “都督?”血影竟然懵了一下,“你是說……皇后娘娘?她可是女子!”

    這丫頭真有磨鏡之癖?

    香兒心情很好地撫了撫花釵,笑得甜美,“連女子都不如男子,誰人愿嫁?”

    “……”這話似乎有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太對?

    血影正深思,香兒抬手撥開他,大搖大擺地辦差去了。

    ……

    午膳沒有烤羊腿,但有兩道西北菜,風味離在軍中嘗到的確有些差距,但也不難下咽。呼延查烈只是嘴毒了些,用膳時倒也不挑剔,連廚子做的江南菜都吃了不少。許是習武的原因,他的飯量著實不小。

    飯后,呼延查烈問:“你要在王府里午歇嗎?”

    暮青本想去趟瑞王府,把劉黑子的婚事托付給老王妃高氏,但看到呼延查烈滿含希冀的目光后,她竟心頭一軟,答應道:“好,你幫我安排可好?”

    難得這孩子肯親近人,瑞王府之行改日也無妨。

    “好!”呼延查烈難掩高興,剛答應下來,便真像個主子似的去安排了。

    他住在景瀾院,暮青便被安排在了景瀾院的東廂里。

    香兒被派來東廂聽用,“王爺說他自個兒能睡,用不著奴婢服侍,讓奴婢來服侍皇后娘娘。”

    暮青笑了笑,見窗臺上插著一枝木芙蓉,微風搖著紫葉,花開得正紅。難得閑暇,暮青卻睡不著,在榻上歇了片刻便起身出了東廂,悄悄地來到了主屋窗前。

    許是習武累了,呼延查烈竟已睡著了,暮青在窗外靜靜地看著,心頭不由生出些許暖意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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