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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鳳佩之托-《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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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霧色剛散,一輛馬車停在了城北的一間宅院外。∵八∵八∵讀∵書,.↗.▲o

    暮青從馬車里下來,見院外一株老楓樹下拴著兩匹戰馬,院門關著,里頭正有人嚷嚷。

    “盧景山!你他娘的出不出來?不出來老子踹門了!老熊,你別拉我,老子今兒非要跟他打一架不成!”

    “算了吧,何必呢?”

    “何必?這都半年了,他還不肯見人,這算什么事兒!”

    “少說兩句吧,你還不知道老盧的心思?”

    “我知道個屁!我知道他盧景山身在南興心在北燕,那他倒是回去啊!他既不過江,也不做官,更不見人,這脾氣鬧得跟娘們似的,老子難受!”

    “唉!”老熊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侯天沖著房門道:“老子不懂啥叫忠臣不事二主,他盧景山懂,那他倒是出來教教老子啊!縮頭烏龜一樣地躲在屋里算怎么回事兒?合著就他忠義,我們都是忘恩負義?”

    “難道不是?”這時,盧景山突然出了聲,語氣嘲諷至極。

    侯天和老熊望向房門,見房門未開,曾經的戰友如今竟不愿見他們一面。

    老熊面露悲涼之色,低下頭去隱忍不發。

    侯天嗤笑道:“你閉門不出,外頭的事知道多少?你可知他登基后殺了多少人,北邊兒朝廷里的那些事兒,老子聽著都覺得瘆得慌!想想老子如今還是光棍兒一條,怎么說也該給老侯家留個后,干嘛急著回去找死?”

    “侯天!”盧景山喝問道,“送都督渡江是為了還她的恩情,待她安然抵達江南就回去向大將軍請罪,這話當初是不是你說的?可如今呢?你忘干凈了嗎?連大將軍對你的知遇之恩也忘了?!”

    “沒忘!可你不也躲在這兒,不想回去嗎?”

    “老子是沒臉回去,不像你們!”

    “可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大將軍了!以前他瞧得上沈明啟那種陰險小人?現在那孫子可是御前紅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叫一個風光!你可以回去試試,看看能不能跟那孫子一樣風光!順道問問元修,沈明啟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當初在盛京城外,他是不是故意放我們走的,一切只是為了江邊那個局,是不是!”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從我們背棄舊主的那天起,我們就是大將軍的敵人!戰場相見,生死由命!有啥可怨的?”

    “老子被擒,半個字兒都不帶怨的!可那親兵該死嗎?該死那么慘嗎?沈明啟那等手段陰險的小人該得志嗎?”侯天扯著嗓子反問。

    屋里卻靜了下來。

    盧景山沉默了半晌,再出聲時語氣已然平淡,“大將軍有苦衷,我信他。”

    “哦。”侯天的語氣也淡漠了下來,“看來你十分惦念大將軍,那又何必老死江南?大家兄弟一場,我和老熊幫你求個情,興許圣上能放你回去。”

    “那你們呢?”

    “江邊的事沒弄清楚之前,我們不打算回去,心里有疙瘩。”

    盧景山聽了,嘲諷地笑了聲,罵道:“你們跟隨大將軍那么多年,這么輕易地就生了嫌隙,不過是想找個理由背主求榮罷了。我們曾經背棄舊帥,就算有臉回去,也沒臉再回軍中,比起回去受人唾棄,當然不如留在這里高官厚祿。虧我盧景山以前還把你們當兄弟,真是看走了眼!用不著你們求情,我盧某人沒臉回去,你們滾吧!不必再來!”

    罵聲落下,屋里再沒了聲音。

    侯天盯著房門,拳上青筋畢現,老熊依舊低著頭,悲涼之色更濃。

    “那你可愿到古水縣去?”這時,一道清音從院外傳來,伴著吱呀一聲門響,暮青推門走了進來。

    侯天和老熊一驚,轉身時,暮青已進了院兒里。

    “參見皇后娘娘!”兩人趕忙行禮。

    暮青看了兩人一眼,徑自到了房門前,房門卻緊閉著。她不急,也不催促,只是耐著性子等。

    此前,她曾和步惜歡商量過怎么安排盧景山,從古水縣回來后,她曾抽空出宮來問過,那時告訴盧景山不必急著答復,她過些日子再來,可沒想到朝中事情太多,一晃便是數月光景。

    如今她即將動身前往南圖,一些未決之事也該定下來了。

    考慮了數月,盧景山心中顯然早有決定了,他并未讓暮青久等,沒過多久便在門后道:“草民愿往古水縣,為娘娘做個守門人。”

    “好,那你今日稍作收拾,明日一早自會有人送你。”

    “謝娘娘。”

    兩人隔著門便定了此事,侯天和老熊站在院子里,半樹楓葉探進墻頭,一地殘葉,滿面悲涼。

    暮青再無他話,默不作聲地出了院子,侯天和老熊跟了出來,騎上戰馬護在馬車兩側,一同離開了盧家小院兒。

    半晌,院子里吱呀一聲門響,一人布衣披發而出,深深地望了眼院門,向著車輪聲離去的方向跪了下來,久久不見起身。

    磕頭聲沒能傳出院子,馬蹄聲卻已聽不見了。

    馬車在城東的一座官宅外停了下來,門上掛著的黑匾上提著御賜金字——江北水師都督府。

    仍是三進的宅院,庭風卻與盛京那座宅子不同,此宅青磚碧瓦,將亭石獸,勁松險山,處處可見陽剛之風,可一過二門,進了內院,風景便突然變了。甬道四周梨樹成林,虛虛地掩著中間的一座演武臺,一人正在臺上舞槍,玄青袍,雪纓槍,劈掃挑刺之間碎點枝葉,晨輝灑來,寒光萬點,零若梨花落。

    暮青淡淡地笑道:“好槍法。”

    臺上之人猛地收勢,轉身望來,就此怔住。

    這一幕,曾入夢不知幾多回,滿樹梨花,她在樹下,目光落于他身,仍是少女模樣。

    然而,滿樹梨花早已開過,他錯過了季節,縱然她來時仍是烏發青衣,身后也已跟著人。

    章同看見侯天和老熊進了園子便斂了神色,仿佛方才眸中剎那間的火花只是凜凜槍光映入眼罷了,他躍下演武臺,住槍一跪,拜道:“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暮青負手遠眺,見梨樹園子后有座閣樓若隱若現,不由收回目光,佯裝不知。

    卻聽侯天在后面咦了一聲,“咦?這演武臺瞧著眼熟啊……哎?園子后頭有座閣樓?這跟江北那邊的都督府挺像啊……”

    章同起身后低著頭,臉有些燒紅。

    老熊咳了一聲,暗中拿胳膊肘兒懟了懟侯天。

    侯天皺著眉頭道:“有話就說!懟我干啥?大老爺們,扭扭捏捏的!”

    “……”老熊閉著嘴,表情有點扭曲。

    暮青轉身就走,“劉黑子在何處?把他也叫來花廳一聚,我有事說。”

    今日休沐,劉宅離此不遠,章同命親兵前去傳喚,劉黑子匆忙趕來,見暮青坐在花廳上首用茶,趕忙見禮。

    暮青有些日子沒見到劉黑子了,還真有些想念。比起剛從軍那年,劉黑子長高了不少,縱然腿腳有些不便,往人前一站,也有幾分武將的英氣了。暮青心下感慨,剛賜了坐,便見劉黑子面有疲態,不由問道:“怎么了?”

    “哦,沒事……”劉黑忙又起身回話。

    侯天笑道:“怎么沒事?這小子的兄嫂來看他,住在他府里有些日子了,正給他說親呢。”

    劉黑子面紅耳赤,扭頭瞪了侯天一眼,小聲道:“侯大哥,就你多嘴!”

    侯天哈哈大笑,暮青卻皺了皺眉頭。侯天不知情,但她知道,劉黑子的爹娘死得早,兄嫂嫌養他吃力,便打發他從了軍。當年五胡叩關,西北征兵,江南兒郎不擅馬戰,人人都說到邊關就是送死去的,他的兄嫂卻還是將他攆出了家門。如今他回來了,兄嫂倒來看他了,還給他說親?

    暮青心下冷笑,對劉黑子道:“坐吧,你的事待會兒再議。”

    劉黑子應是,忐忑地坐了回去。

    待劉黑子坐定,暮青收了收心神,將去南圖的事一說。

    章同的手一抖,茶水嘩地灑在了袍子上,其余人尚在震驚中,他卻顧不得燙,起身說道:“去不得!南圖有奪位之爭,嶺南王有不臣之心,此時南下無異于往虎狼的籠子里鉆!”

    暮青道:“時局所迫,我已和步惜歡商量過了,待瑾王回來便隨他一起動身。”

    “他怎會準你去!”章同怒問,見暮青的目光淡了淡,一腔怒意便硬生生地憋了下去。

    “此事是我提出來的,也是我說服他的,世間有許多事不是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暮青低頭品茶,一縷青絲垂來,若細雨飄在淡云后,雨后青山翠陌依舊,仍是寒春時節。

    章同默不作聲,想反駁,卻終究沒有說出口。看得出,圣上待她極好,縱然她已嫁做人婦,卻不約束她綰發,也從不將她拘在宮中。這半年來,看著圣上為她做的一切,他本已放下心來,今日卻忽然覺得圣上這么縱著她也不見得是好事,像去南圖這種事怎么能被她說服?

    “我走后,步惜歡的安危就托付給你們了。”暮青掃了眼在座之人,最終看向章同,解下腰間的鳳佩,鄭重地道出了今日的目的,“我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你們可以托付。圣上親政以來,何家一再掀起事端,二十萬水師駐扎在江邊,如枕邊埋雷,不可不防。我走之后,若無兵險倒也罷了,若有,準你們便宜行事,萬不得已之時,執此鳳佩,可斬亂臣!”

    斬字一出,其音如在齒間磨過,不見刀鋒,已聞血腥。

    在座之人皆神色一凜,章同盯著暮青手中的鳳佩,眼底涌起波濤,久久難平。

    聽聞在戰亂時,帝王對臣子有重托,龍佩可抵玉璽,而鳳佩則可抵鳳印。但縱觀前朝舊史,帝后動用龍鳳佩的事少之又少,凡用之,必在家國存亡之際。

    章同不肯接,苦勸道:“你可要三思,動用鳳佩,不出事則已,如若出事,我們奉懿旨斬殺朝臣,你必擔禍亂朝政之罪,朝中想你死無葬身之地的人多得是。”

    暮青嘲諷地揚了揚唇角,平靜地道:“真有那么一天,不過是廢后,我不在乎,我只要他平安無事。”

    章同頗受震動,定定地看了暮青許久,最終閉了眼。這一閉,關上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待他跪接鳳佩時,稱呼已改,“微臣領旨,以命為誓,定不負皇后娘娘所托!”

    暮青將鳳佩鄭重地交到章同手中,隨即掃了眼其他人,問道:“你們呢?”

    劉黑子抱拳一跪,沉聲道:“定不負皇后娘娘所托!”

    侯天卻古怪地扯了扯嘴角,問道:“娘娘敢用俺們?”

    暮青問:“為何不敢?”

    老熊轉過頭去,目光黯然,“俺們貪生怕死,背信棄義……”

    “你們若是背信棄義,世上當無忠義之士。”暮青笑了笑,目光卻不像是開玩笑,“你們早就做好背負罵名的準備了,不是嗎?”

    半年前,步惜歡封賞有功之士,盧景山當殿求去,老熊和侯天卻領了封賞。那時步惜歡還在立政殿理政,兩人下了朝后就到立政殿內陛見,也提出了去朝之意。

    步惜歡事后告訴她,這兩人沒當殿求去是為她著想,他們雖是西北軍的舊部,但既已南下,在天下人眼中便是擇鳳為主。皇帝親政,封賞功臣,皇后的嫡部當殿求去,這無異于打帝后的臉。老熊和侯天擔心公然求去,皇后在百官眼中會淪為笑柄,于是事后才表明去意,希望步惜歡給他們安排個閑差,讓他們慢慢淡出朝廷,這樣既不違背他們的心意,又可顧全她的面子。

    她對二人求去并不意外,只是感慨他們的心意,于是便答應待封賞的事情淡了,再找事由將二人調職。

    可就在此時,北燕朝中不斷地有消息傳來。

    沈明啟非但沒因事敗受罰,反而得到了元修的重用,官拜正二品督察院左督御史,掌朝廷及地方的監察大權。此人陰毒,那天阻止渡江不成,便一箭射殺了元老將軍,嫁禍給步惜歡,而后又一不做二不休,將所率領的禁軍殘部斬殺,孤身一人護送遺體回京,在城門下負荊請罪,不僅蒙騙了元修,也蒙騙了整個江北。

    元修登基后,沈明啟在各州以查剿刺月門為由清除異黨,朝廷上下一片腥風血雨。元家在江北苦心經營二十多年,軍權在握,元修登基的時日雖短,帝位卻還算穩固。但各方勢力從前依附元家是因為元家手段強硬,而元修素來不問朝政,如今為帝,想摸清他有多少理政之能的人不少。那些人慣會見風使舵,新帝若強,他們便會依附臣服,新帝暗弱,他們必然有打不完的算盤。想來元修明白此理,于是重用沈明啟,一個外室所出、飽受安平侯府欺凌輕看的私生子,為求權力富貴,不在乎名聲,更不怕做惡人,心甘情愿地做新帝手里的刀。

    血洗之下,地方官吏及世家大族紛紛向新帝獻表忠心,這種情況下,盧景山、老熊和侯天一旦北歸,必有殺身之禍。他們三人背棄舊帥,已是北燕的罪人,若元修登基后行的是仁政倒也罷了,他兵權在握,武力治國,連用重典,手腕鐵血,用強硬的手段穩定了朝局。倘若盧景山等人此時回去,一旦朝中有人上疏請求治他們叛離之罪,元修便不得不殺了他們。他鐵血治國,為的是令臣民臣服,倘若心軟,必有紙老虎之嫌,剛剛穩定的朝局便會埋下不安的因素。

    但倘若回頭的只有盧景山,或許不會那么糟糕。盧景山曾當殿求去,此后一直閉門謝客,他若單獨回去,即便有人想治他的罪,元修也有駁斥的理由,而且盧景山跟隨他的時間最長,在西北軍中有著很高的威望,元修稱帝之后手腕鐵血,軍中未必沒有微詞,若能留盧景山一命,對安撫軍心有大用。

    這些利弊她能想得透,身為西北軍中的老將,老熊和侯天又豈會不明白?他們當初既然能顧全她的面子,如今自然能舍棄自己的一世名聲成全盧景山。

    仁義理智信乃五常之道,何謂重若泰山,今日在城北的那間宅院外,她有幸懂得了。

    暮青望著老熊和侯天,毫不掩飾敬重之意,倒把兩個漢子看得不好意思,連忙轉頭,目光躲閃。

    “背負個啥,俺一個大老粗,殺敵都不怕,還怕被人罵?”

    “就是就是,老子又沒娶媳婦兒,在哪兒不一樣?再說了,不回去也算撿條命,賺了賺了!”

    兩人不自在地嘟嘟囔囔。

    “嗯。”暮青應聲頷首,認同之態卻讓氣氛莫名的尷尬。

    “……”嗯個屁啊!這附和得也太生硬了吧?!

    侯天差點罵出口,臉色不由漲得通紅。暮青不附和還好,這一附和,言下之意簡直像是在說“行行行,你們說啥就是啥”,倒顯得他們兩個漢子扭捏矯情了。

    “行了行了,啥也不說了!”侯天不好意思看暮青,擺了擺手后就勢跪下,將拳一抱,道,“定不負娘娘重托!”

    老熊哈哈一笑,也跪下朝暮青抱了抱拳。

    暮青看了兩人片刻,彎腰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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