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看著陸子初坐在二樓樓梯口,雙手覆面,淚水滲出指縫,砸落在地板上,濺出一朵朵潮潤的暗夜花朵。 空氣里一時間只剩下顧城的呼吸聲,沉重而又壓抑,他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壓抑的哭聲,竟然可以這么悲慟,仿佛可以把所有的痛苦全都哭出來。 陸子初的鎮定,其實徒有虛表,脆弱的一捅即破。 顧城無需言語刺激陸子初,僅僅看著阿笙的現狀,就足以壓垮陸子初緊繃的神經。 顧城苦澀的笑了,不知道是在笑塵世無情,還是在笑愛情傷人。 他忽然意識到,在陸子初風光的外表下面,其實那顆心早已滿目瘡痍。 這個男人,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 顧城走進閣樓,阿笙保持最初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里。 如果顧城上前觀望的話,他會明白陸子初的痛苦是從何而來,也許顧城不用窺探,早就已然明了。 阿笙的眸子原本宛如溪流進駐,清亮透徹,但現如今眼眸卻是一片死灰色。她看人,很多時候更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沉寂的房間里,阿笙緊了緊手指,竟開口說話了,聲音沙啞干澀:"不是幻覺?" "不是。"顧城站在她身后,遲疑道:"既然清醒,為什么要裝傻?" 阿笙抿緊蒼白的唇,沉沉閉上眼睛,竟是無淚:"我已經毀了顧家,不能再毀了他。" 她等,他來,兌現了昔日承諾;一眼,足矣。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的話,阿笙下一世想變成一條魚,不惹塵世,只擁有七秒鐘的記憶。 七秒,深深記住一個人;余生,拼盡全力忘記那個人。 如果命運可以重新選擇的話,阿笙下一世想做一個心向暖陽的女子,情緒里不再帶有他人的喜悲,對人不再冷漠尖銳,時時防備,只愿無憂處世,恬靜安好。 春末白日,庭院生機盎然,到了黃昏,倒讓人越發覺得凄迷荒涼。 細細想來,五年記憶空白,那時候的她反而是最幸福的。也許每日想起陸子初的時候,她都會傻傻發笑,心無城府。 嫂子徐秋曾經對阿笙說過:"來西雅圖之前,你的精神狀況很糟糕,直到舉家搬到西雅圖,這才有所好轉。" 阿笙的精神狀況在他們來到西雅圖之后,確實有所好轉。停止吃藥最初,她依然在混沌中摸索著,有時候家人跟她說話,她的耳邊總是會出現很多聲音,過去的,現在的,她沒有分辨的能力。 后來,她開始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也許,陸子初只是她的幻覺,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長時間以來,她都在跟另一個自己,在狹小的空間里進行著一場分不出輸贏的拉鋸戰,戰況激烈,患得患失。 她意識尚未復蘇,他卻凜冽的闖入她的夢;他不來,她眼巴巴的盼著他來;他來了,她反倒懼怕難安,無所適從。 若他對她心存舊情,她怎能害他一生?若他對她早已忘情,她更加不能自私拖累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