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沈沐涵已經圍在燃氣爐旁邊忙前忙后的做早餐，看來丁寧的事情沒有對這丫頭造成太大的影響。吃過早餐之后，李教授再次召集隊員確定了行動計劃，因為之前王川和丁寧下過水，這次就由王川協助我下水進一步探查。

    準備下水的時候，沈沐涵說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一線考古，這次機會難得執意一起下水。要求被我否定之后又各種威逼利誘，我實在拿她沒辦法最后只好同意。

    因為遠離大陸，受污染程度較低的緣故，龍坑的水比近海清澈許多，水中各種各樣的生物一點都不怕人，即使不小心碰到也是不緊不慢的游動。王川看了看我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身下告訴我沉船的方向，率先潛了下去。

    沉船是木質的，經過長時間海水的浸泡已經出現輕微的破敗之象，不過比金屬船破敗的速度緩慢很多。之前王川和丁寧只是確定沉船的位置，至于沉船里是什么情況誰都不知道，一進到沉船里面只能一點點的摸索。

    這艘船從沉沒開始到現在應該已經幾百年沒人來過了，船體內部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水環境，我們一進入船體，穩定的環境被瞬間打破，船艙口附近的附著物瞬間升騰起來，在水中上下翻飛，還沒來得及看周圍的情況，視線一下變得很差，只能漂浮在水中，等視線恢復。

    等了一會水里的漂浮物少了很多，不過視線并沒有清晰多少，手電筒的光在水里形成一個很大的光圈，看不清遠處的東西，只能靠近了一點點的看。我們進來的時候是從船前段的倉口進來的，后面還有很大的一段空間，要想全都看完一遍還真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

    由于帶著呼吸面罩沒法說話，交流只能靠比劃。和他們倆分散開以后，我舉著手電筒一點點仔細的看，李叔說這里可能會有我身世的線索，生怕漏掉點什么。船的龍骨和肋材都非常的粗壯，應該是當初為了遠洋運輸建造的海船，但是在清朝斷斷續續的海禁政策下，能出海到這里的機會并不多，這艘船應該是有特殊的目的。雖然先民很早就開始了對南海資源的開發，但是漁民所用船只還達不到眼前這種規模。

    看了一會龍骨沒發現什么異常，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腳下。這艘船沉沒了幾百年，船體上早就附著了厚厚的一層沉淀物，真要是在這沉淀物下面有什么線索的話，真不知道該怎么找。

    我正看著厚厚的一層附著物不知道從哪里下手的時候，沈沐涵拿著手電筒朝我晃了幾個圈，這是我們實現約定的暗號，如果發現情況就彼此之間搖手電。沈沐涵朝自己腳下指了指，我才注意到她面前有一串很不明顯的痕跡，是踩過之后重新被附蓋的腳印，看覆蓋的程度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腳印有的地方清晰一些，有的地方又很模糊很不好找，我盡可能的靠近甲板才能勉強能看得見。好在腳印是一條直線，就算中間有幾個被完全覆蓋住，接著往前也能再看到。

    我一路跟著腳印往前，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是哪里。最后我嘗試著把自己想象成這個腳印的主人，想象著自己走在這里的情境，看著這串像傷口剛結痂又被生生摳掉的腳印，我一下明白了剛剛不對勁的地方在哪，這些腳印都是往前走的，沒有回來的！

    我們進來之前圍著沉船看過一遍，除了我們進來的那個倉口，船體上沒有任何的破洞，這個人是在前面遇到了什么危險還是選擇了游回去，如果是游回去了還好，如果是遭遇了不測，我就這么跟著進去豈不是作死？

    想到這，我抬起頭看了一下前面，這一眼驚出了一身白毛汗。在我面前不遠的地方飄著一個人，正好在我手電筒光看不清的地方，體型精瘦，一時間看不出是男是女，雖然看不清模樣，但是能感覺到他在看著我。我盯著前面的人影，咽了口唾沫，悄悄的把手放在腰間的潛水潛水匕首上，心想管他什么人，在這里出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敢過來先給他來一下子。僵持了一會，那個人還是一動不動，甚至連個呼吸的氣泡都沒有。雖然他暫時沒有威脅到我的動作，但一直任由他在那里裝神弄鬼終究是個隱患，我抽出潛水匕首一點一點的靠過去。

    面前確實是個人，只不過已經被釘在了船板上變成了一具尸體。一把通體黝黑的匕首從兩眼中間穿過，貫穿整個頭顱插入背后的船板，傷口經過長時間海水的浸泡已經開始泛白，眼球不知道因為腐敗的原因還是海生物啃食已經消失不見，眼睛只剩下兩個空洞，有一些浮游生物正在游進游出，甚至還能帶動一些殘存的眼周組織飄動。一只不知名的小魚從尸體嘴里游出來，吞吐著一些尸體舌頭腐敗后的殘渣。

    從身上穿的潛水服來看，這具尸體出現的時間并不長，難不成是個海佛爺？

    以前舊社會的時候戰亂頻發，很多地方老百姓飯都吃不上，有些人為了活下去紛紛打起了歪門邪道的主意，其中有一部分選擇了朝死人伸手，慢慢演變成了盜墓的行當。但是老祖宗的墓一共就那么多，盜一個就少一個，尤其到了近代對古墓的保護力度越來越大，這個行當越來越難生存下去。地下的生計走不通以后，有些人就把目光投到了水下，專門打撈沉船上殘留的文物。在所有出水的文物中，海撈瓷尤其炙手可熱，清代的青花瓷被拍出21億的天價之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干起了海撈這一行。

    跟盜墓一樣，海撈也有官私之分，南北之別。古代絲綢之路出海口集中在南方沿海城市，出海的船只多運載的陶瓷、絲綢，只有少數船只回來的時候會從北方入港，船上攜帶的多是交易完成的香料、寶石，所以南撈和北撈出水的東西差別比較大。再加上北方近大陸，海上極端氣候比南方少，沉船也比南方要少很多，北撈的人數自然比南撈少很多。

    而官撈和私撈的區別是根據海撈主體區分的。官撈自然不是指官方組織的打撈，是指一些海撈行當里的人聚在一起，使用大型的船只，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協同打撈的行為，到了近現代就轉變成了一些披著合法外衣的遠洋打撈公司。私撈則是一些膽子大的個人潛入水下打撈的行為，私撈的人向來獨來獨往，撈到寶貝也是一人獨吞。

    最早干這個行當的人都是生計所迫，但是仍然知曉禮義廉恥，沉船上的東西雖然無主，但是畢竟不是自己的，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是賊，所以也就歸入了佛爺門，自稱海佛爺。后來海佛爺換了一代又一代，早已經不是為了生計，但是海佛爺這個稱號還是遺留了下來。

    海佛爺多半是世代生活在海邊的人，一來熟悉水性，二來他們對沉船的位置知道的比較多。在古代南海是海上絲綢之路必經之地，也是海佛爺活動最頻繁的區域。這里的沉船運的多是瓷器，數量大價值高，一旦發現一艘沉船，下去撈幾個品相好的瓷器上來轉手一賣，足夠半輩子吃喝不愁。

    眼前這個海佛爺應該是私撈，如果是官撈的話不會只有這一個人的痕跡，但是他為什么死在這里？海佛爺獨來獨往，不會出現黑吃黑的情況，殺了他的又是什么人，而且手段還這么匪夷所思。我試著拔了一下額頭上的匕首驚然紋絲不動，能整個貫穿人的頭顱還在船板上釘這么結實是有多大的力道。

    正在我想不通的時候，沈沐涵來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