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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前的九方澤直勾勾看著對面的人。在這等審視之下,徵聳聳肩,就好像這股壓迫感并不存在。一旁的兩位丫鬟,已經默默退到了墻根。雖然九方澤絕不會遷怒她們,可器物無眼,要是打翻了什么東西,傷到人,可就不好了。也不是沒有熱茶燙傷旁人的事發生過。
但他這次顯然是克制住了。放在桌面上的拳頭緊了又緊,另一人就像沒看見似的。徵端起茶杯,慢悠悠在面前晃了兩圈,用全然無畏的態度說:
“這個事,你也應該很清楚了。是你們虞家有求于人。我師父一開始,是出于好心,才答應幫你們這檔子事。現在忙起來了,顧不上了,也情有可原吧?說難聽話,就算哪天我們霏云軒撒手不管,也完全是情理之中。”
九方澤死盯著他,抬起一只手,示意其他人出去。兩個丫鬟立刻識趣地退下,順帶關了所有窗戶,最后閉上了門。待整個房間都密不透風,九方澤這才緩緩說道:
“是虞家付得少了么。若需漲價,只是一句話的事。我知現在這行當沒什么收益。”
“嗤……不不不。”徵怪笑一聲,搖了搖頭,“看來九方先生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甚至好像理解反了。的確吧,當今世道,舞廳、酒吧、賭場、電影院什么的層出不窮,但可真別覺得咱傳統戲曲就走了絕路。憑霏云軒的底子,如今的收益還是不勞您操心的。”
“你的意思是,合作到此為止了么?”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您也說過,虞家不缺錢,是吧?可您看呢,我們霏云軒也沒寒酸到那一步。說難聽些,咱們手藝人,還是能靠一技之長吃飯的……虞家不是做生意的,不靠先生太太在官場上瘋狂打拼,怕也難撐起府上府下這么大的開支。經營到現在,究竟是靠兩位頂梁柱拿命撈油水,還是老夫人攢下的亡國家底,您一定心里有數,我一個外人就不擅自揣測了。”
“您若再這樣無禮,就算玉衡卿有恩于我們小姐,我也不會任由您這樣胡說下去。”
九方澤的視線鋒利起來,語氣也像刀子一樣。虞家的情況,當真被徵這三言兩語說差不多了。連霏云軒一個戲子都能了解到這份上,可見虞家當真是沒落了。雖然以徵的身份,確是有幾分特殊性在……但不管是誰,不管情況如何,九方澤都應捍衛家族的尊嚴。
“好吧,是我失言了,您別生氣。”徵又拿起茶壺,給自己續上一杯。他繼續說:“總之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霏云軒真的不差錢。請法器,與會演奏法器的人來,已超過了霏云軒的營業范疇。自然,這些都不該是用金錢衡量的。不如您再好好想想吧,咱們虞家上下,還能不能拿出除了錢之外的東西?”
九方澤厲聲說道:“如果霏云軒是在想些吃鍋望盆的事,就別怪我不客氣。”
“不是,這您可就誤會了。”徵連忙解釋,“我們對琥珀絕無窺伺之意。單是塤這一樣東西,都讓我們五位弟子頭疼不已。您也知道,每次來虞府為小姐演奏的,根據癥狀的不同,也都不是同一個人。那是因為,師父僅是根據我們每個人不同的資質,來判斷該教我們吹哪種作用的曲。我只是隨口一說,并不算是別有用心。我也知道,虞家的口袋是越收越緊了。”
“只是根據家里的需要,在用錢上做了些調整。是我的意思,老夫人同意了。”
“您說是就是吧,再說多可就難聽了。”徵擺擺手,不以為然地說,“聽師父說,最早的時候,你們對霏云軒一擲千金,以助其回歸重建的名義,動輒請戲班子演個幾天幾夜的。那時候你們是真舍得花啊。但別誤會,打那時起,霏云軒也沒缺過錢,只是看兩家長久交好才互相給個面子。后來呢,老夫人也不看了,就說是給大小姐看個新鮮,順道犒賞府內上下。再后來,只給大小姐看了,節目也砍了又砍——最終只剩下吹塤這一樣沒名堂的。其實說白了,從很久前起,其他節目都只是花錢的陪跑,聽塤……啊不,治病才是目的。”
九方澤不說話,只是冷眼看著他。徵接著說:
“大家都是時代洪流的受害者……不想著變,可不行吶。有時候我都覺得,我師父和你們的老夫人可真像啊……我可沒有貶低任何一方的意思。只是,我對你們這些舊時代的富貴人家,實在有些難以啟齒的偏見。我今天說話若是不中聽,那并不代表霏云軒的意思,只是我個人罷了,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見怪。”
“既然如此,就換個會說話的人來。我確乎也想不明白,你們——好的,你,到底想從虞府里撈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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