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浩蕩百川流-《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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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伸手烤火取暖,盯著炭火光亮,點頭道:“這是我六歲就在書上瞧見的內容了,是陳平安的那位先生,咱們文圣說的嘛?!?
鐘魁笑道:“一個六歲就記住這些內容的人,當真一輩子只會混吃等死?你自己信不信?”
胖子晃了晃腦袋,委屈巴巴的,“不去想這些了,如今就蠻好的,跟在你鐘魁身邊,跌境歸跌境,憋屈歸憋屈,總好過……”
說到這里,胖子沉默片刻,又開始捶胸哀嚎,“思來想去,比起之前,半點不好啊?!?
鐘魁輕輕拍打書籍封面,轉頭望向天邊一輪月,喃喃自語道:“言語這個東西,很奇怪,是會一個字一個字,一句話一句話堆積起來的?!保ㄗ?)
“可又像是在火盆旁邊堆雪人。”
“佛經有云,善用心者,心田不長無明草,處處常開智慧花。”
“既然我們人身已得,佛法已聞,就要努力修行,勿空過日?!?
胖子抬起頭,看著鐘魁的眼神臉色,又低下頭,繼續撥弄炭火。
鐘魁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輕聲笑道:“庾謹,我們是鬼物不錯,但是不要心外見鬼?!?
胖子再次抬頭,咧嘴笑道:“曉得了,若是見鬼如見人,便可見人如見佛,故而明心見性,即心即佛。”
鐘魁瞪眼道:“道理倒是都懂!”
兩兩沉默片刻,鐘魁說道:“我可以幫你收回五成家底?!?
胖子一把抱住鐘魁大腿,“恩公啊!”
結果被鐘魁一臉嫌棄地按住腦袋,使勁挪開。
胖子抬手作抹淚狀,“鐘魁,說真的,你給寡人當個首輔,領銜文武百官,綽綽有余!寡人當年要是有你輔佐,別說一洲山河收入囊中了,就連隔壁的金甲洲要被寡人拿下來?!?
類似這種屁話,都聽得耳朵起繭了,鐘魁只是有些奇怪,問道:“只是幫你討要回來五成,就這么開心?你這是鬼上身了?”
論財迷程度,這個胖子足可與陳平安媲美,甚至猶有過之。
畢竟陳平安只是喜歡掙錢,花錢之大方,也是一絕。可是這個胖子,摳搜得令人發指。
庾謹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古怪答案,“要對某些傻子好一點?!?
鐘魁笑問道:“為何有此說?”
庾謹嘿嘿笑道:“直覺?!?
————
天目書院。
小書齋內,一位書院君子正在翻看一份書院秘檔,是那仙都山即將創建宗門,名為青萍劍宗,是寶瓶洲落魄山的下宗。
首任宗主崔東山。此外種秋來自桐葉洲的藕花福地,至于下宗掌律崔嵬和首席供奉米裕,都是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除了這幾位必須記錄在案,下宗其余成員,就無需跟書院報備了。
他站起身,笑道:“稀客?!?
門口訪客,是五溪書院的副山長,君子王宰。
雖然溫煜與王宰這兩個性情相投的至交好友,如今都擔任書院副山長,但其實在王宰從劍氣長城返鄉后,這么多年過去了,今天才第二次見面。
王宰看著擁擠不堪的書齋,“果然還是老樣子?!?
書齋內除了書還是書,書架早已放滿,地上也是層層疊疊而起的小書山,只是“山腳處”,都擱放了一塊木板。
懸了一塊文房匾額,寫有“不可獨醒”四字。
此外還有一幅裝裱起來掛在墻上的字帖,是從一篇詞中截取而來的內容。
“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
是真跡!
這只是溫煜閑暇時的讀書處,不是處理書院事務的地方,一般情況溫煜也不會在此待客,所幸書齋內總算還有一條多余的椅子,只是也放了一大摞書籍,溫煜可沒有待客的覺悟,王宰只得自己動手,搬掉那座小書山后,坐在椅子上,風塵仆仆的副山長,長呼出一口氣,“這一路好走,心力交瘁?!?
溫煜知道王宰為何沒有乘坐渡船,雖說五溪書院在一洲南邊,但是許多事情,界線并不明顯,儒家書院又不是那些仙家山頭,不存在什么搶地盤的嫌疑。
溫煜調侃道:“鳴岐兄,先前那場文廟議事,出了好大風頭,羨慕羨慕。”
王宰,字鳴岐。
王宰笑道:“換成是你,根本就不敢去鋪子喝酒?!?
在劍氣長城,王宰其實常去避暑行宮,只是那會兒隱官大人,還是蕭愻,除了洛衫和竹庵兩位劍仙,也能經常見到龐元濟。
因為王宰不但去過劍氣長城,而且恰逢其會,還成為整個浩然天下,唯一一位留下一塊無事牌的人書院儒生。
正反兩面,除了一句“待人宜寬,待己需嚴,以理服人,道德束己,天下太平,真正無事。”
還有王宰之后臨時加上的一行蠅頭小楷,“為仁由己,己欲仁,斯仁至矣。愿有此心者,事事無憂愁?!?
不是王宰寫得有多好,而是在學宮書院以及浩然宗門眼中,王宰這塊無事牌的存在,太過特殊了。
是孤例。
相鄰兩塊無事牌,王宰記得很清楚。
其中一塊,是一位金甲洲劍仙的“肺腑之言”,“從不坑人二掌柜,酒品無雙陳平安?!?
另外那塊,“文圣一脈,學問不淺,臉皮更厚,二掌柜以后來我流霞洲,請你喝真正的好酒。”
估計此人與當時王宰的處境差不多,是一位馬上就會離開劍氣長城返鄉的浩然劍修。
王宰有些怔怔出神,臉色黯然,溫煜也不打攪,等到王宰回過神后,又有了笑臉。
方才王宰其實本想說一句,你溫煜以為那些無事牌,是寫給外人看的嗎?
都是那些劍修們在自說自話。
都是遺言!
只是話到嘴邊,王宰還是咽回肚子了。
哪怕溫煜是最要好的朋友,王宰也不愿意聊這個,只是笑道:“你是不知道,我當時厚著臉皮寫了無事牌,受了多少冷嘲熱諷,酒鋪那邊,有人稱呼我是‘清流圣賢’和‘君子大人’,還當場問我是不是再酒水里下毒了。還有人勸我別坑害二掌柜了,說二掌柜人品再不行,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
“當然,也被人誤認為是陳平安的酒托了?!?
“這些都不算什么,你知道讓我最難受的一句話,是什么嗎?”
王宰自嘲道:“是有個蹲在路邊的老劍修,元嬰境,他晃著酒碗,朝我說了句,‘多半還算個剩下點良心的讀書人?!?
剛剛壓下的那份復雜心緒,因為自己這句話,王宰又有些心情沉重起來。
我們書院,從頭到尾,都是外人。
甚至從來不被劍氣長城視為盟友。
只有兩個讀書人,是例外。
所以就有了那個“遠看是阿良,近看是隱官”的說法。
是罵人嗎?
是也不是。
不是真心視為自己人,劍氣長城的劍修何等桀驁,何等自負,會與人講理?會浪費口水罵人?
他們根本不會與浩然修士廢話半句,問劍就是了。
溫煜只是安安靜靜聽著好友的言語。
王宰見桌上那只眼熟至極的竹筒,就要去抓起,溫煜趕緊伸手按住竹筒,警告道:“不許打攪午睡?!?
原來這只青竹筒里邊,飼養著一只極為罕見的墨猴,大僅如拳,它當真可以為主人研墨,而且天生喜好以墨汁為食,故而都不用清洗硯臺。
最后一任坐鎮劍氣長城的儒家圣賢,名為葉老蓮。
他與溫煜是亦師亦友的關系,卻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先生弟子。
竹筒內的墨猴,與那墻上的字帖真跡,便都是葉老蓮離開浩然天下之前,贈送給溫煜的。
王宰隨便拿起身邊一本書籍,搖頭道:“跟你說了多少遍,看書時不要折角。”
溫煜笑著打趣道:“書是讀給自己看的,什么鈐印一枚藏書印,什么子子孫孫永寶用,我又沒有你這種世家子的酸講究。”
只說兩人的出身,確實是云泥之別。
不過兩位同窗,從不忌諱談論這個。
王宰翻到一頁,提起書本,指著上邊一方印章,一看字跡,就知道是溫煜的親自篆刻藏書印,“這是什么?”
八字底款,“書山有路,高天觀海?!?
溫煜看了眼,笑道:“我又沒說自己沒有私章,只是說在自己這邊,不去奢望什么子孫永寶用,言傳不如身教,長輩交給子孫的書上圣賢道理,遠遠不如長輩們的日常為人。”
王宰問道:“我送你那方印章呢?”
溫煜笑呵呵道:“不在這里,在處理公務的那張桌上擱著。好歹是鳴岐兄厚著臉皮,幫我辛苦求來的,我哪敢怠慢了。”
王宰在離開劍氣長城之前,曾經為某位同窗好友,與陳平安討要了一方印章。
因為在陳平安編撰的百劍仙印譜當中,其中一枚印章,底款篆文為“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
剛好王宰的那個朋友,名字中有個“煜”字。
而這個人,便是此刻坐在王宰對面的溫煜。
因為王宰主動開口,又詢問能否添補內容,反正是舉手之勞,陳平安當年就專程為那方印章加上了邊款和署名。
其實那方章的印文,因為太過文縐縐,在晏琢的綢緞鋪子,吃灰多天了,所以陳平安也就是跟晏胖子打聲招呼的小事,就讓人送來了酒鋪。
只不過那會兒蕭愻尚未背叛劍氣長城,陳平安還不是隱官大人,署名就只是簡簡單單的“陳平安”三字而已。
雖說只是一個順水人情,極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與那溫煜見面??梢床淮饝灰饝?,陳平安就沒有半點敷衍了事,邊款內容,以極其細微的蠅頭小楷,篆刻了多達八百余字的經文內容。
只不過百劍仙和皕劍仙兩本印譜,都未記錄邊款內容。
如此才好,不然溫煜就要臊得慌了,畢竟自己不像好友王宰,都沒去過劍氣長城。
王宰放回那本書籍,從袖中摸出一方印章,輕輕放在桌上,笑道:“忍痛割愛送你了,勉強算是一份賀禮吧。”
是那葉老蓮曾經翻閱印譜長久視線停留處的“霜降橘柿三百枚”。
溫煜道了一聲謝,“我兜里窮得哐當不響,可沒有回禮?!?
王宰擺擺手,嘆了口氣,“如今整個桐葉洲,就是砧板上的魚肉。遍地的過江龍,總有一天,地頭蛇會不堪忍受,到時候就要明里暗里紛爭不斷了。”
“那就趁著那一天還沒有到來,早早把規矩立起來?!?
溫煜淡然說道:“書院的道理,無需苦口婆心反復念叨,只說一遍就夠了?!?
王宰笑道:“你該去我們五溪書院當副山長的。”
溫煜搖頭道:“你更適合五溪書院,就像我更適合待在這天目書院。”
王宰欲言又止。
就知道這家伙絕不會白送禮物。
溫煜無奈道:“行了行了,規矩之內,我一定能幫就幫。再說了,以后誰幫誰還兩說?!?
王宰呵呵一笑,說道:“我這個人,比某人更加重情重義,明面上不能幫,暗地里也要找機會幫上一幫?!?
溫煜直截了當道:“我跟陳平安都沒見過面,何談情義?!?
王宰威脅道:“溫煜,丑話說在前頭,你這個天目書院的副山長,要是當得沒有半點人情味,那咱倆的朋友關系,可就要淡了啊?!?
溫煜板著臉說道:“君子之交本就淡如水。”
王宰哪里會不了解這個朋友,跟自己裝呢。
溫煜問道:“小龍湫那邊的變故,已經知道了吧?”
王宰點頭道:“是來時路上得到的書院邸報?!?
溫煜笑道:“要是他不出手,我也會去找那位龍髯仙君說道說道了。不得不說,這一手釜底抽薪,確實做得漂亮至極,大快人心!”
王宰起身說道:“我還有點事請,需要找范山長?!?
溫煜揮手道:“記得別順手牽羊,當竊書賊這種事情,怎么都比看書折角更過分?!?
王宰笑著離去,雙手負后,以示清白,然后沿著那條“崎嶇山路”走出書齋,走到門口處時,溫煜伸長脖子,驀然怒喝道:“王宰!”
王宰只得原路返回,將一本書籍放回原位,溫煜直接站起身,瞪眼道:“還有兩本呢!”
王宰又從袖中摸出兩本書籍,笑道:“都是當書院副山長的人了,恁小氣。”
溫煜氣笑道:“換成我在劍氣長城,保管喝酒不花錢?!?
“絕無可能。”
王宰靠在門口那邊,說道:“可你要是去了劍氣長城,說不定能夠當上酒鋪的三掌柜。”
溫煜不置可否,好奇問道:“你們這么熟,陳平安就沒送你一方私章?”
王宰笑瞇瞇道:“你猜。”
大步離去。
抬頭看天,大日高照,自認在劍氣長城寸功未立的讀書人,朗聲道:“道路泥濘人委頓,豪杰斫賊書不載。真正名士不風流,大石磊落列天際?!?
“原來是君子!”
————
墨線渡,掌柜名叫于負山,道號亦是負山。
在自家鋪子門口,年輕容貌的于負山,臨河垂釣打發光陰。
晚來風波定,上下兩新月。
看到了一位背劍的年輕女冠,長得真美,只覺得自己心中最心儀的女子,恐怕從今夜起,都要排第二了。
不料那位女冠靠近后,就開門見山道:“我叫黃庭,聽說你愿意去太平山修行?”
先前有個戴斗笠披蓑衣的客人,確實有說過這么一檔子事。
只是真等到黃庭走到了跟前,于負山便有些靦腆。
黃庭見他猶豫,想來是有些為難之處了,便說道:“不強求?!?
她撂下話便要御劍離去,于負山連忙丟了魚竿,斬釘截鐵道:“去!怎么不去!”
黃庭站在原地。
于負山便只好停步,疑惑不解,這是要交待一些山頭門規之類的?
黃庭指了指大門敞開的店鋪,“不管了?”
于負山大手一揮,“皆是身外物。”
黃庭嘆了口氣,怎么感覺找了個只會花錢不會掙錢的大爺。
落魄山上。
雖說崔東山已經與中土某位畫圣談妥,但是朱斂反正閑來無事,便雙手各持一支毛筆,左右開弓,同時落筆,正在繪畫一幅人物掛像圖。
以工筆細致描摹,畫中人物纖毫畢現。
青衫背劍。
尤其一雙眼眸,極其傳神。
朱斂微笑道:“可還行?”
一個就趴在畫案硯臺旁的蓮花小人兒,使勁點頭,大概是覺得誠意不夠,坐起身,使勁鼓掌。
蓮藕福地內,狐國沛湘找到水蛟泓下。
沛湘微皺眉頭,面有愁容,“這次下宗慶典,沒有邀請我們,是不是山主有些意見了?借機敲打我們?”
建立下宗,多大的事情。
她與泓下,雖然境界不高,可她們好歹是上宗祖師堂成員啊。
泓下的心思,相對沒有這位狐國之主那么多,輕聲道:“肯定是山主有自己的考量吧?!?
一處桐葉洲山上的鏡花水月。
“姜賊又去哪里摸雞糞了?”
“有點懷念崩了真君?!?
“沒有崩了真君痛罵姜賊,美中不足?!?
“聽說有個出身寶瓶洲的年輕劍仙,竟然是隱官。”
“隱官是什么官?在哪里當的官?”
“算是劍氣長城最大的官了?!?
“我了個乖乖,姜狗賊要是遇到此人,豈不是要拼了老命都要往前湊?”
“就不是一路人,肯定混不到一塊去。”
“做人不能只罵姜尚真,多多少少,還是需要了解一點天下事的?!?
山海宗崖畔,大雨滂沱時分,一個昵稱撐花的小姑娘,獨自撐傘在海邊,望向一望無垠的遼闊海面。
小姑娘蹲下身,就像躲在油紙傘里邊,怔怔看著遠方。
聽飛翠姐姐說過一個道理。
沒有說出口的特別喜歡,就像一場無聲無息的鯨落。
小姑娘其實聽不太懂,就是聽著有點傷感。
風鳶渡船上邊,小米粒,柴蕪。白玄,孫春王。這四位,竟然不但混得很熟了,好像還極有默契,一得空,就湊一堆,來右護法的屋子這邊碰頭。
柴蕪的酒水,如今都歸右護法掌管了。
就像孫春王,雖然在白玄看來,還是那么個死魚眼小姑娘,又不喜歡喝酒,也不懂喝茶,但是練劍之余,都會來柴蕪這邊坐一坐,可其實落座了,又從不敢柴蕪聊什么,除非右護法在場,死魚眼才會嗑點瓜子,稍微有那么動靜,不然傻了吧唧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跟鬼似的,比壓歲鋪子的那個小啞巴還話少。
今天又是四人齊聚,共商大業。
一不小心就聊到了無甚意思的修行一事,白玄就開始用長輩口氣,教訓那個當下境界最低的柴蕪了。
柴蕪喝過了一大口酒,自有理由,“小陌先生和崔宗主都讓我不要著急破境。”
白玄眼神憐憫,啜了一口枸杞茶,道:“草木啊,這是他們倆安慰你呢,你還真信啊,練氣士的三境,除了柳筋境,其實還有個別稱,叫啥,曉不得?”
幫柴蕪取了個綽號。草木,有那,讓柴蕪自己挑一個。
柴蕪疑惑道:“什么?”
白玄翻了個白眼,“還不趕緊與咱們右護法請教一二!”
小米粒撓撓臉,小聲道:“好像叫留人境?!?
白玄立即朝右護法豎起大拇指,“學識淵博!”
小米粒強行擠出一個笑臉,其實也沒啥高興啊,這種夸人言語,太假了嘞。
柴蕪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不著急?!?
散會后,小米粒開始在渡船上邊“巡山守夜”。
趁著四下無人,右護法便偷個小懶,放下金扁擔和綠竹杖,一個站定,氣沉丹田,閉上眼睛,想了想,然后才緩緩出拳,自顧自吆喝道:“指撮一根針,拳掃一大片,出拳如射箭,收拳若飛劍……”
這可是裴錢繼瘋魔劍法之后,又偷偷傳授給自己的一套絕世拳法。
裴錢說了,天底下的拳法,除了她師父最強,還有兩種,也老霸道了,一種是自學成才的王八拳,還有一種就是天橋派了。
小米粒問過裴錢,啥叫天橋派,裴錢只說那可是一個鼎鼎有名的江湖大幫派,出拳就能掙錢,嘩啦啦一大片的銅錢,就跟下雨一樣,都到自家碗里來……
米裕趴在樓上欄桿那邊,偷偷看著小米粒在那邊用心練拳。
等到黑衣小姑娘收拳站定,深呼吸一口氣,重新肩挑金扁擔手持綠竹杖,大搖大擺,繞著渡船一圈又一圈。
米裕笑容溫柔,然后輕聲喊道:“小米粒,嘛呢?!?
小米粒轉頭望向樓上,哈哈笑道:“睡不著瞎逛哩?!?
米裕腳尖一點,單手撐在欄桿上,飄落在甲板那邊,雙手抱住后腦勺,與小米粒一起閑逛起來。
小米粒抬起頭問道:“米大劍仙,是想家么?”
米裕搖頭笑道:“沒呢。”
能夠喊米裕一聲大劍仙而不生氣的,就只有隱官大人和小米粒了。
黑衣小姑娘提起行山杖,用拳頭撓撓頭,滿臉歉意,輕聲道:“是我吵到你睡覺啦?以后我大晚上散步的時候,腳步輕些哈?!?
米裕簡直要聽得心都要化了,只恨小米粒不是自己的閨女啊,瞇眼而笑,搖頭道:“怎么可能,右護法只管大踏步走著!”
小米粒嘿了一聲。
米裕想起白玄聊起的一件事,笑問道:“我聽說右護法跟人猜拳天下無敵?”
小米粒笑容尷尬,“么的么的?!?
皺著兩條疏淡微黃的小眉毛,右護法有些犯迷糊了,誰這么消息靈通耳報神啊,連這個都曉得?
其實是白玄那個白大爺,一次無意間瞧見了小米粒巡山到落魄山一條溪澗,蹲在河邊,扒拉著石頭,逮住只螃蟹,玩猜拳呢。
贏了之后,黑衣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繼續巡山去了,不忘自言自語,唉,愁啊,今兒又是大獲全勝。
把白玄給笑得差點滿地打滾,好不容易才捂著肚子,強忍著沒有笑出聲。
米裕倒也講義氣,沒有出賣那個不小心說漏嘴的白玄,畢竟這家伙已經夠慘的了,隱官大人已經在仙都山那邊等著白玄了,要是再添上這么一筆賬,再多個裴錢……
米裕笑道:“不猜拳,那就猜謎?”
哦豁。
小米粒眼睛一亮,這可是自己的獨門絕學!
“余米,你猜猜看,是誰經常迷路找不到家門啊。”
“啊?”
“哈,是麋鹿唉?!?
“原來如此?!?
“那是誰會在巡山的時候經常腳滑摔跤啊?!?
“容我想想,算了,好像想不出?!?
“是狐貍嘞?!?
“……”
“米大劍仙,今兒就算了吧,不猜了哈,我要留下那幾個壓箱底的謎語,回頭問好人山主嘞,好人山主比你聰明些,他每次都是想一想,就想得出答案。”
“畢竟是隱官大人嘛?!?
“好人山主偶爾也是會想一下不太夠,要想兩三下的?!?
“右護法的壓箱底謎語,這么厲害?”
“其實我知道,是好人山主故意多想那么一兩下的,不過好人山主這會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嘞?!?
“好的,我會幫忙保密?!?
寶瓶洲。
當一封中土神洲的山水邸報流傳寶瓶洲。
山上山下,一洲山水皆震動。
原來我們寶瓶洲,有大驪鐵騎,繡虎,隱官!
一個返回家鄉的蘇氏子弟,與幾個剛認識沒多久的同窗好友,一起外出負笈游學,路途不遠,只在州內。
除了走那些郡縣官道,也會跋山涉水,探幽訪勝,摹拓碑文,一路上經過那些城隍廟和山水神靈的祠廟。
那個姓蘇的少年,并不知曉,那些山水神靈,都會悄然現身,暗中護送一段山水路程,直到轄境邊境,才返回各自祠廟。
而這個少年,始終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身后,懸掛有兩盞燈籠,各有落款。
一為落魄山陳平安。
一為隱官。
故而這位蘇氏子弟身后,會有一位身形縹緲的青衫劍客,擁有一雙金色眼眸,卻長久閉眼,背劍之姿。
如一尊至高神靈,默默庇護少年。
仙都山,青萍劍宗。
一襲青衫離開那座小洞天,來到綢繆山景星峰,弟子曹晴朗在此閉關破境。
而在暫時作為道場的洞天之內,在那絳闕仙府的頂樓外,垂掛著三條金色的雨幕,而每一條雨線,都是一部三教經典的文字銜接而成。
陳平安在確定整座綢繆山的靈氣流轉,確實并無任何問題后,這才稍稍放心,只是依舊沒有就此離去,就在秘府門外的一棵古松下駐足,雙手負后,眺望遠方,辭舊迎新,又將一年春來到,一去不回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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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來自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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