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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重返劍氣長城-《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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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中土文廟返回的先生,果真帶了禮圣一起趕來寶瓶洲。

    陳平安他們幾個都立即起身,曹晴朗與先生一起作揖行禮,裴錢看到了師娘抱拳致禮,就有樣學樣,不然給人作揖,挺別扭。

    唯獨客棧少女有點尷尬,只得跟著起身,左看右看,最后選擇跟寧師父一起抱拳,都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嘛。

    方才她正納悶著呢,這都什么武林門派啊,說話沒聲的,難道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傳音入密?

    少女再順藤摸瓜那么一琢磨,莫非寧師父的這個幫派,其實是一窩的絕頂高手?

    不曾想這會兒又跑出個讀書人,她一下子就又心里沒譜了,寧師父到底是不是出身某個躲在犄角旮旯的江湖門派,懸乎了。

    寧姚摸了摸少女的腦袋,笑道:“你先回客棧,保證不會偷你家的長凳。”

    少女嗯了一聲,留這兒也沒啥意思,她獨自跨過門檻,進了客棧就趴在柜臺那邊,與爹小聲說道:“爹,外邊新來了個不認識的讀書人,個兒蠻高,瞧著還挺有書卷氣,說不得就是個當大官的進士老爺呢。”

    老掌柜正在小菜就酒翻書看,都懶得轉頭看一眼門外,笑道:“意遲巷那邊的讀書人還少了?”

    客棧門外那邊,禮圣對曹晴朗笑道:“難得。”

    曹晴朗再次作揖。

    老秀才與關門弟子,都只當沒有聽出禮圣的言外之意。

    除了曹晴朗是難得的讀書種子之外。

    文圣一脈難得出了位不像文圣一脈的讀書人。

    禮圣轉頭望向裴錢,說道:“看一看無妨。”

    裴錢搖搖頭。

    她哪敢隨便看禮圣的心境氣象。

    禮圣最后對寧姚說道:“只要你還是五彩天下的第一人,那么有些不成文的規矩,至少在浩然天下這邊,你就必須遵守,等你回了五彩天下,哪怕天塌下來,我都不管,因為我和文廟,一樣需要遵守某些規矩。寧姚,切記任何一位山巔強者的任何一次隨心所欲,不管出發點是好是壞,對我們所處的這個世道,都存在著一種巨大的沖擊,很多無形中的影響,可能會持續千百年。”

    沒有語重心長,沒有疾言厲色,甚至沒有敲打的意思,禮圣就只是以平常語氣,說個平常道理。

    寧姚默不作聲。

    老秀才輕輕咳嗽一聲,陳平安立即開口問道:“禮圣先生,不如去我師兄宅子那邊坐會兒?”

    禮圣點頭道:“好的。”

    一行人去往那條小巷,禮圣一路打量著大驪京城的街道,確實是多年不曾踏足寶瓶洲了。

    陳平安問道:“禮圣先生,能不能不送我和寧姚去往蠻荒天下,只幫我和寧姚從某地返回浩然天下即可。”

    同樣是只讓禮圣出手一次。

    “某地?不就是托月山嗎?”

    禮圣笑道:“靠那三山符,跨越兩座天下,虧你想得出來,傷勢本就沒有完全痊愈,如此作為,只會雪上加霜,是打算在托月山先睡幾天,讓寧姚跟托月山看守山門的大妖打個商量,等你休息好了,再由著你和寧姚一起拆人家的祖師堂?真有這樣的好事,我自己去托月山就行了,都不用讓他們等個兩三天,給我半炷香功夫就成。”

    陳平安點點頭,毫不猶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明白了。”

    其實關于此事,陳平安之前在寧姚提議走一趟劍氣長城的時候,就已經在心中迅速有過一場大致估算,看來誤差極大,問題還是出在自己對憑借三山符跨越兩座天下的后遺癥,以及低估了托月山禁制,既然禮圣給出了這個最終結果,陳平安就可以倒推回去,反過來驗證三山符的效果,甚至可以粗略計算兩座天下如今通過那道大門、以及四處歸墟通道的銜接程度。

    禮圣在街上緩緩而行,繼續說道:“不要病急亂投醫,退一萬步說,就算托月山真被你打爛了,阿良所處戰場,還是該如何就如何,你不要小覷了蠻荒天下那撥山巔大妖的心智才略。”

    “我不是否認你擔任隱官的功勞,只不過就事論事,當年你住持避暑行宮一切事務,隱官一脈的發號施令,能夠那么暢通無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你得了老大劍仙無處不在的庇護,老大劍仙將他萬年以來的道理,都給了你這位末代隱官。換成是山下朝堂,哪怕是在文廟,不管誰為你撐腰,你都絕對無法復刻此事。”

    “除此之外,你有沒有想過,托月山說不定真正在等的人,除了阿良,也是你,甚至還會是寧姚?”

    陳平安只是一字不漏聽著。

    老秀才撫須而笑。

    雖說禮圣從來不是那種吝嗇言辭的人,事實上只要禮圣與人說理,話不少的,但是咱們禮圣一般不輕易開口啊。

    老秀才與寧姚心聲說道:“寧丫頭,別生氣,犯不著,禮圣為人處世,一直如此,死板得很。用某人的話說,何謂自由,就是我們下雨天出門,手里邊有把傘,唯一的不自由,就是得撐著傘,別走出傘之外。”

    寧姚嗯了一聲。

    禮圣說道:“停水境一事,我們到了宅子里邊再說。”

    到了小巷口,老修士劉袈和少年趙端明,這對師徒立即現身。

    陳平安指了指裴錢和曹晴朗,解釋道:“我的弟子學生,都不是外人。”

    劉袈橫移兩步,擋在小巷中間,指了指那個中年儒士,與陳平安問道:“等會兒,這位呢?”

    你小子跟我裝蒜,想搗漿糊?想要蒙混過關,沒門。

    陳平安有些尷尬,師兄真是可以,找了這么個鐵面無私的看門人,當真半點官場規矩、人情世故都不懂嗎?

    自己帶頭先行領路,先生陪著禮圣并排走在后邊,再后邊才是寧姚跟裴錢和曹晴朗。

    都這架勢了,你劉袈還是看不出個輕重深淺?

    禮圣倒是毫不介意,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余客,來自中土文廟。”

    劉袈想了想,搖頭道:“沒聽過。不管你是誰,別怪我不近人情,要是覺得我狗眼看人低,隨你,反正我這邊規矩擺著,除了崔先生這條文脈的讀書人,或是大驪朝廷里邊辦正事兒的人,兩者之外,誰都別想進這條巷子。”

    中土文廟了不起啊,沒幾只好鳥。

    早年崔國師黯然返鄉,重歸家鄉寶瓶洲,最終擔任大驪國師,歸根結底,不就是給你們文廟逼的?

    陳平安倍感無力,其實是故意給這位劉老仙師一個與禮圣攀近乎的機會,隨便問個話,客套幾句,劉袈倒好,攔人攔上癮了?

    少年趙端明靠著墻壁,嗑花生看熱鬧。

    結果發現自己的陳大哥,在那邊朝自己使勁使眼色,偷偷伸手指了指那個儒衫男子,再指了指文生老先生。

    趙端明不愧是天水趙氏子弟,立即回過神,牙齒打顫,與自己師父心聲道:“師父,他好像是……禮圣。文廟禮圣!”

    要是沒有文圣老先生在場,再有陳大哥的暗示,少年打死都認不出來。誰敢相信,禮圣真的會走到自己眼前?自己要是這就跑回自家府上,信誓旦旦說自己見著了禮圣,爺爺還不得笑呵呵來一句,傻小子又給雷劈啦?

    作為一位上柱國姓氏子弟,尤其是男子,大小文廟,都沒少敬香,認不出文圣老爺很正常,實在是真人容貌與掛像差得有點遠了,再者文圣的神位、掛像還被撤掉了百余年,但是禮圣不一樣啊,一年又一年的,掛在各個文廟里邊,就那么陪著至圣先師。

    老修士繃著臉,大手一揮,橫移數步,讓出道路。

    等到一行人步入小巷,都快走到宅子門口那邊了,少年才舍得轉頭收回視線,發現自己師父一直面朝街道,眼神呆滯,那叫一個汗如雨下。

    最后師徒二人一起蹲在巷口,老修士甚至破例主動給了少年一壺酒,然后一起默默喝酒。

    “師父。”

    “干啥?”

    “真別說,你老人家真是一條漢子,以前總覺得你吹牛,不是年少英俊,仰慕你的女俠仙子無數,就是為人硬氣,能讓國師都要高看一眼,這會兒我看八成都是真的了,以后你再嘮叨那些老黃歷,我肯定不會當做耳旁風了。”

    “閉嘴,喝你的酒。”

    “師父,我覺得吧,照目前這個情形發展下去,下次咱倆攔的人,得是至圣先師了吧?”

    “滾一邊去!”

    “師父你跟我急眼做啥啊,虧得我提醒他是禮圣。”

    “來點鹽花生。”

    人云亦云樓外邊的庭院,小院幽靜,尋常材質的青石板,院子兩邊角落,分別栽有幾叢翠綠欲滴的芭蕉,一棵孤零零的老瘦梅樹,不曲不欹,直而無姿。

    四人圍坐石桌,輩分最小的曹晴朗和裴錢就站著。

    曹晴朗站在自己先生身后,裴錢則站在師娘身邊。

    陳平安取出了一壇百花釀和四只花神杯。

    禮圣笑道:“竟然是百花釀,好多年沒喝上了。”

    老秀才起身道:“平安,你坐著,坐著就好了,我來為禮圣倒酒。”

    “先生,這種事情我來做就行了。”

    “不用不用,你好不容易回了家鄉,還是每天殫精竭慮,半點沒個閑,不是替太平山看守山門,跟人起了沖突,連仙人都招惹了,多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還要幫著正陽山清理門戶,換一換風氣,一趟文廟之行,都不說別的,只是打了個照面,就入了酈老夫子的法眼,那老古董是怎么個眼高于頂,怎么個說話帶刺,說實話,連我都怵他,如今你又來這大驪京城,幫忙梳理脈絡,力所能及地查漏補缺,結果倒好,給恩將仇報了不是,就沒個片刻省心的時候,先生瞧著心疼,要是再不為你做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先生心里邊,不得勁!”

    禮圣看著爭執不下的兩位,微笑道:“不如我來倒酒?”

    至于老秀才的陰陽怪氣和含沙射影,習慣就好。早年文廟議事,老秀才可沒少說,反正一條文脈就他一人在場,隨便噴唾沫,都沒個誤傷的顧慮。

    老秀才悻悻然坐回位置,由著關門弟子倒酒,依次是客人禮圣,自家先生,寧丫頭,陳平安自己。

    喝酒之前,禮圣說道:“稍等片刻,回去兩趟。”

    老秀才急匆匆道:“禮圣何必如此。”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老秀才就只有一聲嘆息,再不言語什么。

    阻攔個屁啊,就只是這么個眨眼功夫,禮圣其實“回去”皆已做成,最終回到了“當下”。

    逆流光陰長河,推本追源,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是謂“回”。

    沿著光陰長河,同一方向,順水遠游,快過流水,是為“去”。

    禮圣微笑道:“并無遺患,你很小心。”

    既然說的是那個粹然神性的陳平安,當然就是說眼前這個陳平安了,其實并無兩樣。

    陳平安起身作揖致謝道:“辛苦禮圣先生了。”

    老秀才小心翼翼問道:“禮圣,方才去了多遠?”

    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禮圣說道:“不用擔心,不算遠。”

    老秀才開始施展一門連關門弟子都未學走的成名絕學,耍無賴,“別跟我整這些虛的,說,到底走了多遠!”

    禮圣轉頭望向陳平安,眼神詢問,好像答案就在陳平安那邊。

    陳平安又無法裝傻,只得硬著頭皮給出心中答案:“禪宗有言,說似一物即不中。”

    就像陳平安家鄉那邊有句老話,與菩薩許愿不能與外人說,說了就會不靈驗,心誠則靈,有求必應。

    老秀才雙手舉起酒杯,滿臉笑意,“那我先提一個,禮圣,一個人喝酒沒啥意思,不如咱哥倆先走一個,你隨意,我連走三個都沒事。”

    好好一頓原本誰都不會勸酒的酒,愣是給老秀才折騰出了一股子江湖草莽氣。

    禮圣真就隨意了,只是舉杯抿了一口酒,老秀才伸長脖子,等了等,算了算了,禮圣酒量不行,自己就別瞎客氣了,跟著抿了口酒,這可是自己關門弟子好不容易掙來的酒,悠著點喝,回頭自己那幾壺百花釀,得送出手才行。

    陳平安問了一個天大的問題:“我先前在客棧那邊,他是不是已經見過禮圣了?”

    禮圣點了點頭。

    陳平安徹底無語。

    這種事情,還怎么算那先后順序?

    按照那位許夫子的說文解字,上下四方謂之宇,往古來今謂之宙。佛家則有那十方無量無邊世界的說法。

    道祖曾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不可描述,強字之曰道。陸沉那家伙就直接說道在螻蟻、雜草、屎溺中。

    禮圣喝了口酒后,冷不丁說道:“如果想要躋身十五境,就需要徹底超脫一切因文字而起的大禁錮。”

    老秀才一口酒水噴出來。

    陳平安愈發怔怔無言。

    寧姚若有所思。

    曹晴朗和裴錢對視一眼,一個滿臉憂慮,一個神色自豪,前者輕輕搖頭,后者瞪了他一眼。

    禮圣準備起身離開寶瓶洲,順便護送陳平安和寧姚去往劍氣長城遺址。

    蠻荒大祖的那場“兵解”散道,后遺癥太大,需要他一點一點抽絲剝繭。

    老秀才趕緊擦嘴,拉住對方的胳膊,“才喝了一杯酒就走,不給面兒?再聊聊,只是多聊幾句,耽誤不了什么,再說了,我的嫡傳再傳都在呢,多少給我留點面子。”

    陳平安立即給禮圣倒了一杯酒,因為還有不少心中疑惑,想要借機問一問禮圣。

    寧姚,裴錢和曹晴朗,都默然。

    一般人真要面子,都不會這么開口吧。

    禮圣只得重新落座。

    陳平安心聲問道:“先生,禮圣的真名,姓余,恪守的恪?還是客人的客?”

    關于禮圣的名字,書上是沒有任何記載的,陳平安之前也從沒有聽人提起過。

    禮圣說道:“是后者。”

    陳平安有些赧顏。在禮圣這邊,心聲不心聲的,確實意義不大。

    禮圣笑道:“恪守規矩?其實不算,我只是負責制定禮儀。”

    陳平安喝了口酒。

    類似言語,大概就像阿良說我吹牛?寧姚說劍需要練嗎?火龍真人說自己道法一事,略懂一二。老大劍仙說自己在劍氣長城,說什么都不作數的。

    給先生倒過了一杯酒水,陳平安問道:“那頭飛升境鬼物在海中打造的墓穴,是不是古書上記載的‘懸冢’?”

    這種陵墓往往獨屬于遠古帝王,里邊機關重重,既不羽化飛升,又不入黃泉幽冥,就像一種另類的“不死”,既得到了長生不朽,又不受任何大道約束。只是在浩然天下,歷來只見文字記載,已經數千年不曾出現過實物,以至于連山上修士都當做了一種神怪志異的無稽之談。

    禮圣點頭道:“確是如此。”陳平安抬頭看了眼天幕。

    那個文海周密,就是這般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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