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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東山以心聲答道：“前身曾是浩然天下的那位斬龍之人，你說高不高？”

    白發(fā)童子心中一震，落魄山什么地兒啊，不是隨手宰了個飛升境，就是斬龍之人當(dāng)個鋪子掌柜？

    好好好，這才是隱官老祖開宗立派的該有氣派，自己在此蹭吃蹭喝，不掉價。

    不過白發(fā)童子還是選擇那個壓歲鋪子，打算先對那個“斬龍之人的前身”探探底，再決定是否招徠麾下當(dāng)個小嘍啰。

    它哈哈笑道：“那么從今天起，我就是壓歲鋪子的新掌柜了?！?

    崔東山笑瞇瞇道：“你想多了，只是店伙計。”

    它冷笑道：“你說了不算。”

    崔東山說道：“不湊巧，先生在信上說了，你無論去了哪處鋪子，都只能先當(dāng)個店伙計。”

    白發(fā)童子捶心頓足，“我?guī)椭[官老祖辛辛苦苦打江山，立下不世之功，不曾想到頭來，還是寒了眾將士的心！”

    崔東山笑道：“事先說好，到了騎龍巷，你不要作妖，不然后果自負(fù)?！?

    伸手按住白發(fā)童子的腦袋，真名天然的化外天魔，會心一笑，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門來了。

    崔東山瞇眼道：“其實忘了告訴你，最不湊巧的，是我比較擅長對付化外天魔。打個仙人境劍修，還會有點吃力，打個飛升境的化外天魔，反而簡單?！?

    片刻之后，崔東山抬起手，抖了抖雪白袖子。

    白發(fā)童子臉色微白，抿起嘴唇，一言不發(fā)。

    方才此人心扉大開，就像一個傻子主動開門迎客，她偏不信邪，就跨過門檻，結(jié)果瞬間神魂撕裂成三百多份，在一處擱放在彩云間的棋盤上，淪為顆顆棋子。

    小米粒扯了扯崔東山的袖子，只是沒說話。

    黑衣小姑娘，沒有說不可以這樣。

    她沒覺得自己可以對崔東山指手畫腳，可是又實在擔(dān)心，所以她只是仰起頭，撓撓臉，哈哈了兩聲。

    崔東山笑容溫柔，拍了拍小米粒的腦袋，“別擔(dān)心，我們鬧著玩呢?！?

    白發(fā)童子心聲道：“你就是繡虎？！”

    在劍氣長城那邊，隱官老祖可從沒說過，他的師伯崔瀺，會搖身一變，變成他的學(xué)生。

    而在夜航船那邊，吳霜降幫她補上的那份記憶里，其中對浩然家鄉(xiāng)修士，愿意給予豪杰評價的只有三人，白帝城鄭居中，大驪國師崔瀺。

    此外還有一個鄒子。

    崔東山埋怨道：“好好的，干嘛罵人。”

    白發(fā)童子皺緊眉頭。

    不對，此人不全是崔瀺，甚至不是崔瀺。

    只覺得隱官老祖的落魄山，真真兇險萬分。自己堂堂飛升境，好像都沒法子橫著走了。

    它瞥了眼崔東山的袖子，冷笑道：“可以啊，古鏡照神，體素儲潔，袖有東海，玉壺傾倒，就要放出一輪明月?！?

    崔東山微笑道：“白日與明月，晝夜不得閑。山上誰懶如老子，不肯修道作神仙?！?

    白發(fā)童子贊嘆道：“好詩好詩，可以炒一大桌子菜了，要是每天來上這么一首，一年下來，還不得省好多錢啊?！?

    崔東山笑道：“以后好好跟賈老神仙學(xué)學(xué)怎么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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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祖山一線峰為中心，周遭方圓八百里，都是正陽山的私家山河。

    群峰若眾星拱月一線峰，劍氣縱橫交錯，氣象萬千。時不時就有劍修聯(lián)袂御劍，遠(yuǎn)觀若條條流螢拖曳長空。

    今天的祖師堂議事，沒有一張空椅子，各位劍仙，供奉客卿，都到場了。

    宗主竹皇，玉璞境老祖師，夏遠(yuǎn)翠。管錢的陶家老祖，陶煙波。宗門掌律祖師，晏礎(chǔ)。護(hù)山供奉，袁真頁。

    此外位置靠前的，都是類似撥云峰這樣的諸峰主人。

    靠后的，有田婉，管著山水邸報和鏡花水月，至于搜集篩選情報一事，她只是掛了個名，沒有實權(quán)。

    座椅位置墊底的，是元白那個外人，對雪峰峰主，每次參加祖師堂議事，元白從不言語，比田婉還湊數(shù)。

    可是這位年輕劍修，曾經(jīng)卻是舊朱熒王朝雙璧之一，另外一位，如今就在落魄山藩屬的灰蒙山，化名邵坡仙。

    好像這兩位的下場都不好，都在寄人籬下。

    元白從客卿升任供奉沒多久，就仗劍下山，去與風(fēng)雷園黃河問劍一場，成功拖延住了后者的破境。元白的劍道成就，卻就此走到了斷頭路的盡頭。

    元白在對雪峰那邊，身邊只有個婢女相依為命。

    只是這次一線峰議事，祖師堂里邊，有了兩張新面孔，一位年紀(jì)輕輕的金丹劍修，上次開峰典禮，很是隆重，一洲皆知。

    此人差點就成為龍泉劍宗的嫡傳，不知為何，阮邛會主動放棄這么一位劍仙胚子。

    還有個年紀(jì)更小的吳提京，面容冷峻，不茍言笑，落座后便開始閉目養(yǎng)神，與元白差不多。

    一些個與他道賀的心聲言語，根本就懶得理睬。

    本命飛劍，名為鴛鴦。除此之外，據(jù)說還有一把秘不示人的飛劍。

    如今正陽山上上下下，正在全力籌備護(hù)山供奉袁真頁躋身玉璞境的典禮。

    披云山魏檗，是寶瓶洲歷史上第一位上五境的大岳山君。

    而正陽山這位護(hù)山供奉，就成了首位精怪出身的上五境修士。

    而今天議事，又是一件喜事臨門。

    因為前不久從云林姜氏那邊，傳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此次文廟議事，因為家主的秉公直言，只要大驪朝廷點頭，正陽山這邊再拿得出五十位劍修，遠(yuǎn)游蠻荒，下宗一事，文廟那邊可以通過。

    事實上，宗主竹皇前不久已經(jīng)悄然破境，躋身玉璞。可竹皇只是私底下，與師叔夏遠(yuǎn)翠，財神爺陶煙波，掌律晏礎(chǔ)，袁供奉，心腹田婉，商量此事，竹皇的意思，是過幾年再放出這個消息，到時候再來籌辦典禮。

    夏遠(yuǎn)翠忍不住稱贊一句，師侄確實沉得住氣。

    田婉這個一門心思諂媚宗主的狗腿子，竟然提議不如雙喜臨門，剛好一起籌備了。

    陶煙波冷笑不已，說我這個管錢的，都不覺得需要節(jié)省這筆錢，田婉你一個管山水邸報的，倒是很懂得替我著想嘛，怎么，不如咱倆換個位置坐坐？

    掌律晏礎(chǔ)大笑，說是咱們正陽山的慶典，一場接一場，這些年實在是過于頻繁了，讓一洲修士目不暇接，山上朋友跑斷腿，估計都要有怨言了。李摶景若是還在世，豈不是要氣得當(dāng)場劍心崩潰？

    聽聞建立下宗有了希望，除了吳提京和元白依舊無動于衷，其余祖師堂眾人，或多或少都有喜慶神色。

    先前正陽山的一洲風(fēng)評，是稍稍差了點。

    尤其是那些老字號宗門，對正陽山說了不少失禮的言語，其中就有風(fēng)雪廟大鯢溝的秦老祖，公然說了不少風(fēng)涼話，大致意思是說正陽山功勞天下第一，別說一個下宗，將那下宗開遍九洲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

    晏礎(chǔ)笑道：“如今下宗已經(jīng)板上釘釘有了，那么下下宗，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想一想的嘛，只是不知道到時候秦老祖，是否愿意挪步，出席咱們的慶典?！?

    陶煙波撫須笑道：“到時候我親自與風(fēng)雪廟大鯢溝下請?zhí)?，一封不行，就多寄幾封?！?

    撥云峰在內(nèi)的老劍仙們，曾經(jīng)對此也頗為郁悶，尤其是他們這些實打?qū)嵢ダ淆埑?、大瀆戰(zhàn)場，多次搏命出劍的正陽山老人。

    今天議事內(nèi)容，還有就是吳提京躋身金丹境后的開峰，開哪座峰，從今往后，會在何處修行練劍。

    如今閑置的山頭，所剩不多了。

    其中有合稱眷侶峰的大小孤山，一直閑置，不曾開峰，因為太久沒有出現(xiàn)一對劍修道侶，聯(lián)袂躋身地仙。

    為此正陽山專門訂立了一條門規(guī)，任何兩位道侶劍修，只要雙雙躋身金丹，不但可以入主眷侶峰，還可以保留先前山峰。

    至于背劍峰，是祖山一線峰之外的第二高峰，正陽山的開山祖師爺，在山巔擱放有一把長劍，曾經(jīng)立下鐵律，只有后世劍修，百歲劍仙，才可以取走長劍作為佩劍。護(hù)山供奉袁真頁，平時就在此山修行。

    事實上，只要誰能夠取走長劍，不說背劍峰的峰主身份，其實就連正陽山的宗主之位，都沒有任何懸念。

    再就是距離白鷺渡最近的青霧峰，山小，靈氣稀薄，還吵鬧，誰都不覺得是什么好地方。

    袁供奉在大戰(zhàn)落幕后，搬遷回了三座南方大驪藩屬的破碎舊山岳，雖然山岳折損厲害，可畢竟是一國大岳所在，底子極好，其中一座，就給了那個從龍泉劍宗轉(zhuǎn)投正陽山的年輕金丹，但是最好的那座山頭，據(jù)說是白衣老猿特意留給陶紫的。

    此外，就只有碧海峰，玉瑯山，溪云山，暑籠山，不好不壞，其實都不適合吳提京這么一位不世出的劍道天才。

    最后是宗主竹皇一錘定音，撥給吳提京那座仙人背劍峰。

    一時間祖師堂內(nèi)，神色各異。

    但是更奇怪的，卻是那吳提京主動要求換一處山頭開峰，是那眷侶峰。

    連竹皇和幾位老祖師都一頭霧水，只好將此事暫時擱置，打算先在私底下問問吳提京為何如此選擇。

    散會之后，田婉獨自御風(fēng)返回那座被譏諷為“鳥不站”的茱萸峰。

    這位名聲不佳的女子祖師，山中獨居，到了修道之地，突然伸手按住額頭，滿臉痛苦之色。

    原本是一個開花結(jié)果的大好時節(jié)。

    在內(nèi)，有老祖師夏遠(yuǎn)翠閉關(guān)多年，終于躋身上五境，然后是宗主竹皇，護(hù)山供奉袁真頁。

    山外，有風(fēng)雪廟的魏晉。風(fēng)雷園的李摶景，黃河，劉灞橋。

    吳提京。以及被她悄然帶回正陽山的蘇稼，留在了眷侶峰。

    李摶景轉(zhuǎn)世的吳提京。而蘇稼？正是那位正陽山可憐女修的轉(zhuǎn)世，曾與李摶景名副其實地相愛相殺一場。

    原本再加上這一世的黃河，劉灞橋。

    一團亂麻。

    再加上其它處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秘密謀劃，一洲劍道氣運，她至少可以占據(jù)四成，運氣好，就是足足半數(shù)！

    拿來煉化了，作為砥礪大道之物，至于剩下的精粹劍運，她一開始就是準(zhǔn)備為他人作嫁衣裳的。

    她就可以與北邊某人，做成一樁天大的買賣。

    不管他將來能否躋身十四境，都要答應(yīng)她三件事。

    “田婉”抖了抖袖子，立即神色恢復(fù)正常，嘖嘖道：“這一手，堪稱神仙手。勉強可以擱在彩云局里邊。”

    女子心思，確實細(xì)密。

    她神色痛苦，面容扭曲。

    只是一雙眼眸，卻像是脫離了整個人，好似藩鎮(zhèn)割據(jù)的存在，完全無動于衷，

    她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在臉上緩緩抹過，自言自語道：“老實點，加上這次，已經(jīng)兩次，事不過三，再有一次不守規(guī)矩，我可就不與你客氣了。到時候我就帶著你仙人背劍峰隨地拉屎撒尿，再去對雪峰脫光了衣服翩翩起舞，不然就去離著白鷺渡最近的青霧峰，扯開嗓子大喊三遍，田婉喜歡袁老祖。”

    田婉笑道：“不小心被先生釣起了兩條大魚?！?

    其中一條，是那北俱蘆洲，大劍仙白裳。

    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借之山，正是南邊半個寶瓶洲的劍道。

    自然是為了躋身飛升境，而是奔著十四境去的。不過此人具體的合道契機，依舊難以揣測。

    至于另外那條大魚，是中土陰陽家陸氏，反而不是崔東山預(yù)料中的鄒子。

    至于正陽山的榮辱存亡，她自然是半點不在意的。烈火烹油一場，雪泥鴻爪而去。

    田婉心思幽幽，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立即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田婉稍有怒容，她又是一巴掌，勢大力沉，兩邊臉頰都已紅腫。

    她笑嘻嘻道：“你這娘們，真是狠起來，連自己都打?！?

    田婉，或者說與之“相依為命”的崔東山，雙手籠袖，在屋內(nèi)繞圈踱步。

    已經(jīng)遠(yuǎn)在天邊的陸臺。

    依舊藏頭藏尾的劉材。

    元白身邊的婢女流彩，身在正陽山，相較于落魄山來說，則屬于近在眼前。

    沖澹江水神葉竹青，曾經(jīng)寄給了一線峰數(shù)封密信，不過那些看上去十分關(guān)鍵、其實無關(guān)緊要的零碎內(nèi)幕，自然是落魄山那邊，想要主動讓正陽山知道的，再順便將那座祖師堂里邊的老劍仙、大劍仙、年輕劍仙們拐到溝里去。

    而這些密信，都是大管家朱斂的手筆，說不定信上每個字，都是親筆所寫，不過模仿了葉竹青的筆跡和口氣。

    說不定葉竹青就在一旁為老廚子紅袖添香，素手研磨吧。

    其實光靠落魄山，震懾得住一座沖澹江水府，卻絕對無法讓葉竹青如此聽命行事，合伙算計正陽山，不惜與一座宗門如此為敵。

    讓她如此死心塌地投靠落魄山的，是靠一個扎馬尾辮的青衣姑娘。

    崔東山嘆了口氣，只是這種事情，怎么說呢。沒法說。

    說了都算錯，想了也是錯，那么就只好不言不語不知不道不思量。

    田婉，或者說崔東山，雙手籠袖，站在門口，笑道：“那咱們倆，就在這里，恭迎先生問劍正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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