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有些事情必須知道-《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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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沒有見過受邀拜訪書院的老夫子趙軾,但是那頭扎眼萬分的白鹿,李寶瓶提起過。
高冠博帶的趙軾,行走時的腳步聲響與呼吸快慢,與尋常老人無異。
即便朱斂沒有看出異樣,可是朱斂卻第一時間就繃緊心弦。
這會兒,出現在院子附近的所有人物,都極有可能是大隋死士。
仙家術法,千變萬化,防不勝防。
仙家斗法,更是斗智斗勇。朱斂領與崔東山切磋過兩次,清楚修行之人一身法寶的諸多妙用,讓他這個藕花福地曾經的天下第一人,大開眼界。
如果不是跟隨了陳平安,譜牒戶籍又落在了大驪王朝,按照朱斂的本性,身在藕花福地的話,此刻早已經動手,這叫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不過拗著性子不去暴起殺人,不意味著朱斂沒有手腕試探對方深淺。
朱斂瞥了眼道路兩旁的一棵梧桐樹,一片翠綠梧桐葉的葉柄悄然斷裂,如箭矢激射向那個擁有白鹿相伴的老夫子趙軾。
趙軾渾然不覺,只是繼續前行。
桐葉在即將割掉老夫子頭顱之際,驟然間失去駕馭,變成一片尋常落葉,飄飄蕩蕩,墜落在地。
朱斂走過兩洲之地,知道一座儒家書院山主的分量,即便不是七十二書院,而是各國大儒自建籌辦的私立書院,就是一張最好的護身符。
這種身份,與人間君主、宗室藩王差不多,會得到儒家庇護。
修道之人,如果膽敢擅自刺殺,就會招來儒家書院的追捕,整座浩然天下都是儒家坐鎮,能跑到哪里去?要么通過秘密渠道躲入一些名聲不顯的破碎洞天福地,要么干脆就只好遠離世間。可若是奸臣宦官、藩將外戚之流殘害君主,篡位也好,扶植傀儡也罷,七十二書院則不會插手。
朱斂如果真這么削掉了一位私人書院山主的腦袋,萬一趙軾不是什么死士,而是個貨真價實的年邁碩儒,今天不過是心血來潮,來此拜訪崔東山,那么朱斂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朱斂猶不罷休,以腳尖踢中一顆路邊鵝卵石,擊向趙軾小腿。
將力度巧妙掌控在七境金身境修為。
可憐老夫子哎呦一聲,低頭望去,只見小腿一側被撕裂出一條血槽,滿頭冷汗。
趙軾抬起頭,咬牙切齒道:“你是誰?!為何要行兇傷人?知不知道這里是山崖書院!”
朱斂一臉意外,略帶一絲惶恐,先嘀嘀咕咕,罵罵咧咧,“不都說書院山主是那口含天憲的高明練氣士嗎,既然有白鹿這等通靈神物相伴,怎么如今不經打,竟是個廢物,慘也,慘也……”
然后趙軾就看到那人一路小跑而來,賠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方才神游萬里,踢石子玩來著,不小心就擋了趙山主的大駕,真是罪該萬死……”
趙軾吃痛不已,不得不彎腰,臉色慘白,大汗淋漓,大概是不敢去看鮮血淋漓的傷口,狠狠瞪著那個戰戰兢兢佝僂老人。
朱斂來到趙軾身邊,伸手攙扶,“趙山主,我扶你去院子那邊療傷。”
趙軾任由朱斂搭住手臂,哀嘆道:“豈會有你這么毛毛躁躁的武人,既然學了一點技擊之術,就更應該約束自己,稚子蒙童撒潑打滾,與青壯男子打架斗毆,能一樣嗎?俠以武亂禁,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朱斂連連點頭稱是。
電光火石之間。
本就習慣了佝僂彎腰的朱斂,身形頓時收縮,如一頭老猿,一個側身,一步重重踩地,兇狠撞入趙軾懷中。
一把本該刺入朱斂眉心處的本命飛劍,在朱斂變作猿猴之身后,只是刺透了肩頭。
趙軾被朱斂勢大力沉的一撞,倒飛出去,直接將身后那頭白鹿撞飛。
趙軾身形飄轉,落地站穩,心情大惡。
為何書院還有一位遠游境武夫藏身在此!
朱斂對于鮮血浸透的肩頭傷勢,竟是半點不理會,眼神炙熱,咧嘴笑道:“總算領教了一名地仙劍修的能耐,爽哉!”
院子里邊,于祿躍上高墻,沉聲道:“來了。”
謝謝提醒道:“寶瓶,李槐,裴錢,你們三人退入正屋書房,記得關好門,除非我去開門,你們一步都可以走出!”
三個孩子沒有多問半句,飛奔進屋子。
林守一輕聲道:“我如今未必幫得上忙。”
于祿盯著道路上對峙的朱斂和老夫子趙軾,“自己找機會。”
謝謝來到院子,在心中默念法訣,雙手掐訣,腳踩罡步,按照崔東山所授秘術,開始駕馭小院靈氣,將此地臨時打造成一座玲瓏袖珍的小天地,而她就有機會嘗一嘗“一方圣人”掌控光陰長河的滋味,如果說茅小冬駕馭的光陰,是一條江河,那么謝謝就只能調動一條溪澗。
所幸院子占地不大,不容易出現太大的漏洞。
那個莫名其妙就成了刺客的老夫子,沒有駕馭本命飛劍與朱斂分生死。
那把飛劍在空中劃出一條條長虹,一次次掠向院子。
每次飛劍試圖闖入院子,都會被小天地的天幕阻攔,炸出一團絢爛光彩,如同一顆顆琉璃崩碎。
于祿已經退回院內,輕聲問道:“能支撐多久?”
謝謝額頭滲出汗水,嗓音微顫,慘笑道:“就算朱斂能夠拖住這名劍修,不讓他全力駕馭飛劍,我仍是最多只能撐住半炷香……飛劍攻勢太迅猛,小院儲藏的靈氣,消耗太快了!”
劍修,本就是世間最擅長破開種種屏障的存在。
一劍可破萬法,可不是天下劍修的自我吹噓。
謝謝無奈道:“可惜茅山主離開了東華山。”
于祿搖頭道:“茅山主不離開東華山,對手就會有不離開的其它對策,說不定茅山主和陳平安這會兒,已經成功誘使了敵人主力,比這里還要兇險。”
院外小道之上,朱斂身形快到了只見一陣青煙影像,而那名劍修則盡量避開,將更多心神放在御劍破開小天地一事上,小院上空,一次次綻放出五彩琉璃色彩。
面對一位占據地利、能夠近身搏殺的遠游境宗師,那名劍修老夫子應付得頗為吃力。
若是原本實力相當的純粹武夫與練氣士,一旦給前者拉近距離,后者就要叫苦不迭了。
可劍修之所以誰都不愿意招惹,就在于遠攻近戰,瞬間爆發出來的巨大殺力,都讓人忌憚不已。
朱斂一鞭腿掃得那名劍修腦袋撞在一棵梧桐樹上,大樹斷折。
朱斂也不好受,給對手本命飛劍一劍穿過腹部。
朱斂不愧是武瘋子,抹了把肚子上流淌鮮血,伸手一看,放聲大笑,抹在臉上,一路而去,繼續追殺劍修。
大戰正酣,生死一線,朱斂猶然有閑情逸致提醒小院那邊,“小心這老家伙在隱藏修為,我覺得不是一般的元嬰境界,萬一再來點狗屁秘術……”
那老夫子趙軾嘔出一口鮮血,聞言后笑了笑,捏出一枚兵家甲丸,覆甲在身,竟是打算當起了縮頭烏龜。
然后轉頭望向那小院,怒喝道:“給我開!”
一劍而去。
一直以快示人的本命飛劍,劍身流溢飄蕩起一股至精至粹的離火。
撞在小天地屏障后,轟然作響,整座小院的光陰流水,都開始劇烈晃蕩起來,于祿作為金身境武夫,尚且能夠站穩身形,坐在綠竹廊道那邊的林守一如今尚未中五境,便極為難熬了。
謝謝嘴角滲出血絲,紋絲不動。
作為這座小天地陣眼所在,謝謝畢竟修為太淺,不敢挪動腳步,否則整座小院的天地就會不穩,破綻更多。
謝謝雙手掐劍訣,眼眶都開始流淌出一滴血珠。
老夫子趙軾穿上了兵家甲丸,與朱斂廝殺過程中,笑道:“打定主意要跟我纏斗,任由我那飛劍破開屏障,不去救上一救?”
他這把離火飛劍,如果本命劍修煉到極致,再等到他躋身玉璞境劍修后,焚江煮湖都不難,一座名不副實的小天地,又是個連龍門境都沒有的小丫頭片子在坐鎮,算什么?
謝謝已是滿臉血污,仍在堅持,只是人力有窮盡時,噴出一口鮮血后,向后暈厥過去,癱軟在地。
飛劍不但一寸寸刺入那座小天地,看樣子,被劍身蘊含的那股離火燃燒,還能牽扯出一個簸箕大小的窟窿。
所以謝謝住持的這座小天地,不管清醒還是暈死過去,都已經意義不大。
于祿高高躍起,一拳擊中飛劍。
拳罡炸碎,那把元嬰地仙的飛劍直接穿透手指,再從手背“破土而出”,直接向正屋書房那邊掠去。
身處于光陰流水就已經遭罪不已,小天地驀然撤去,這種讓人措手不及的天地轉換,讓林守一意識模糊,搖搖欲墜,伸手扶住廊柱,仍是沙啞道:“擋住!”
石柔身形出現在書房窗口那邊,她閉上眼睛,任由那把離火飛劍刺入這副仙人遺蛻的腹部。
一個響指聲,輕輕響起,卻清晰響徹于小院眾人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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