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任你萬山圍欄-《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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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夫婦經營狐國多年,暗中搜集各種氣運,仙家許氏以嫡與大驪袁氏之庶聯姻,即便如此,外界還是覺得清風城高攀了。年輕夫婦很快就有了一男一女。女孩,便是許謐。傳言京城里邊有些精通相面的官員,都說許謐未來貴不可言。
不過許謐沒有認出劉羨陽,讓顧璨有些奇怪,只是細想之下,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來家丑不可外揚,那場問劍正陽山,劉羨陽讓許氏家主吃足了苦頭,從玉璞境跌為元嬰。再者上柱國袁氏跟清風城許氏,都是要臉的頭等豪閥、一流仙家,估計都不想讓家族各自年輕一輩知道太多的細節。何況龍泉劍宗的上任宗主,阮邛至今還是大驪王朝的首席供奉。
比如當時狐國國主沛湘,她就在觀禮隊伍之中,你看清風城許氏敢去落魄山討要個說法嗎?
劉羨陽作揖道:“南婆娑洲陳氏書院儒生,姓劉。見過愚廬先生。”
齋號“愚廬”的老人頗為訝異,作揖還禮之后,笑問道:“這位仙師,認得老夫?”
劉羨陽咧嘴笑道:“愚廬先生的六部著作,還有散論合集,晚輩都悉心讀過幾遍,一遍有一遍的心得體會。”
老人神色和藹,笑問道:“敢問第一次翻書,劉先生是什么感受?”
劉羨陽大大方方說道:“看得我昏昏欲睡,目眩神煩,如在學塾,碰到個自說自話全然不管蒙童聽不聽得懂的老學究,只是翻書,便覺得寫書之人定然是個峨冠鐵面的端方之士,我甚至能夠想象他在寫書的時候,必然是正襟危坐,板起臉孔的,要替古人講書說教,所以實不相瞞,我翻第一遍的時候,既煩書上的內容,也煩寫書的那個人。”
“少年”許謐覺得這人說話還挺有趣,對胃口。
老人點頭不已,笑瞇瞇道:“第二遍又是怎樣的觀感?”
劉羨陽笑道:“略微讀進去一點了,寫得好是真的好,可我還是不喜歡。”
許謐辛苦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聲,她很想朝此人豎起大拇指。
她前些日子一直在山中跟隨老夫子校勘古書,苦不堪言吶。
老人好奇問道:“一般而言,讀書總計不過是增長修養、科場制藝、快目自娛三條路徑而已,我那些舊作,好像都不沾邊,劉先生何必為難自己?”
劉羨陽說道:“繞不過去。”
許謐驀的瞪大眼睛,好像這是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
老人沉默片刻,問道:“何解?”
劉羨陽笑道:“我雖然在南婆娑洲遠游求學,但還是大驪出身。”
老人點點頭。
他已經山居多年,來京城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從不摻和朝政,到了京城,只與二三好友敘敘舊而已。只是這些老友,漸漸的,一個個都走了,比如吏部的關老爺子,還有如今兵部沈沉的先生。
百年前,還是盧氏藩屬之一的大驪宋氏,內憂外患,從皇帝到官員,沒有任何開疆拓土的志向,也不敢有。偏偏在此時,朝廷出現了一個治學為官兩不誤的讀書人,自稱所學是小道,卻有大用處。
他硬生生將一門生僻學問發揚成了大驪王朝的顯學,被譽為是舊邊疆學說的集大成者,新邊疆學的開山。
大驪官場百年以來,有過兩次邊疆學問的熱情高漲,以至于官員不談邊疆便是不識時務。若談邊疆事務,自然而然便繞不過這位最具慧眼的愚廬先生,
老人笑道:“劉先生,恕我孤陋寡聞,敢問如今在何處高就?”
劉羨陽說道:“老夫子一心閉門研學,確實有些孤陋寡聞了。”
老人大笑不已,抱拳道:“慚愧。”
許謐忍俊不禁,終于如愿以償,她朝這家伙豎起大拇指,姓劉的,是條英雄好漢!
劉羨陽說道:“我有個朋友,讀先生的書要更用心,比我更有體悟。”
老人好奇道:“愿聞其詳。”
劉羨陽說道:“他說在一百年前,隨時都有亡國憂患的大驪,就能在霧蒙蒙的世道里,沖出一個獨樹一幟的讀書人,致力于發明邊疆學說,學力和眼光自然都是極好。但是他最佩服的,猶不在此,他說他很難想象,一個人到底需要對正值最為疲弱不堪的國家,懷揣著多大的熱忱,才能夠寫下那些愿意、敢于對國家給予最大希望的文字。”
老人默然。
許謐愕然。
顧璨轉頭看著劉羨陽。
老人思緒飄搖,記得很久以前,有人邀請他手談一局,對方告訴他,有兩條路可走,僅供參考,如何選,還是看他自己的志趣。
要么在朝堂,從未來的清流領袖轉為當那君王心腹的孤臣,追贈美謚唾手可得,但是再往后推移,身后名就未必好了。要么在書齋苦心孤詣治學,發揚一門繞不過去的顯學,遺澤后世,給寶瓶洲打點底子。
當時尚未而立之年的年輕官員一邊落子在棋盤,一邊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
只是那會兒他也很奇怪,為何是寶瓶洲,而不是大驪王朝?
不過老人直到這一刻,亦有百思不得其解之處,繡虎崔瀺,為何會對眼前這位分明屬于亞圣一脈的讀書人,說出這番話?好像不符合繡虎的性格?印象中,崔國師確實會時常找人談心,但是誰敢說崔瀺是在與誰交心?
至于眼前這位姓劉的讀書人,自稱與崔瀺是朋友……以對方敢當面說自己不認得他、確實孤陋寡聞,老人便沒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反而認為真正的讀書人,就該如此。
————
國師府門口,容魚看著那個名叫董水井的國師同鄉,她有些疑惑,自己都說清楚了,由自己領著他進去,沒有任何逾越,董水井為何還是要執意等林守一出門?這位年紀輕輕的財神爺,總不會是想著在門口閑聊幾句就打道回府吧?難道諜報有誤,其實董水井與國師關系一般,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心結?
林守一卷著本書,走出大門,嘖嘖道:“不愧是董半城,架子真大,要不要放個爆竹迎接你?”
董水井笑道:“不如林玉璞架子大,都能在國師府備考,不拿個狀元,說不過去。”
林守一與容魚說道:“容姑娘不用管我們,這種廢……客人交給我打理就可以了。”
容魚笑著告辭離去。
董水井問道:“這邊的臺階可以坐吧?”
林守一氣笑道:“毛病!”
董水井說道:“‘錢’進‘權’門,何止矮一頭。我是找你,又不是找陳平安,真要找他談事情,就不來這邊了。”
林守一陪著董水井坐在門口臺階上,說道:“有屁快放。”
董水井說道:“我近期要去趟別洲談點買賣。以后你當了官,如果是京官,我也不找你。如果是地方官,提前通個氣,要去什么州什么府縣,我可以幫點小忙。”
林守一皺眉道:“好家伙,公然行賄到國師府門口了?什么意思?說明白點。”
史書上和地方上的疆臣,誰沒有幾個用來斂財的錢袋子?只是他還不至于把董水井看成是那種“財靠官發財、官靠錢升官”的腌臜貨色。
董水井說道:“錢太多了,沒地方花。這些年總想要做點不求名的好事,我信得過你,能當個好官,可以把一顆銅錢都花在刀刃上。”
林守一說道:“再說吧。”
董水井起身說道:“反正就這么點事,聊完了,我賺我的錢,你讀你的書。”
林守一跟著站起身,說道:“真不進去看看?”
董水井搖搖頭,“以后有機會的。”
林守一猶豫了一下,以心聲說道:“察計其實早就開始了。”
董水井笑道:“確實是陳平安的一貫作風。算賬算不過他。”
林守一揮揮手中書籍,“不送。”
董水井笑著轉身離去。
結果后腦勺挨了一記“書刀”,董水井轉頭望去,你有病?
林守一覺得神清氣爽了,罵了句“窩囊廢”,也不給董水井還嘴或是還手的機會,已經大搖大擺走回國師府。
————
處州落魄山,山路那邊,來了一撥面生的訪客,等他們鄰近山門牌坊,仙尉立即從小竹椅起身相迎,打了個稽首。
他們各自還禮,聶翠娥已經撤去了兩重障眼法,畢竟此次造訪落魄山,客人得有客人的禮數,她率先自報家門,“我是流霞洲青宮山譜牒修士,名為聶翠娥,道號滿魄。家師道號青宮太保,是當代山主。”
華清恭也立即跟上,只是內容相對簡略,“我叫叫華清恭,祖籍果州。”
田仙則說自己來自芮城龍王堂的繁峙公主廟,是劍修。
晏后道最后開口,微笑道:“我與田仙是道侶。”
仙尉是出了名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正經書,當下他便有些自慚形穢,確實是孤陋寡聞了,只聽說過青宮山,還要歸功于陳靈均在這邊的扯閑天,經常說他與一位流霞洲山上的扛把子是酒友,老神仙是位道齡悠悠的飛升境,名為青宮山的道場,在流霞洲那邊牛氣大發了!
由于田仙自稱劍修,華清恭也是背劍,仙尉便誤會她們一行人是慕名而來的別洲劍仙,想要找誰切磋劍術,只好解釋道:“諸位仙師,如今咱們落魄山還處于封山期間,恕不待客,見諒。”
聶翠娥看了眼華清恭他們幾個,你們都是落魄山的自己人了,還藏掖什么?若是被當做外人攔在山門外邊,他們無所謂,還能當作一筆談資,問題是唯獨她這個外人,偏偏有師命在身。
田仙笑道:“這位道長,我和晏后道剛剛成為青萍劍宗的客卿,華清恭更是你們龍象劍宗的記名供奉,我們幾個可不是外人。”
仙尉一愣,倒是不懷疑他們的身份,就算是膽子再大的山澤野修,也不敢跑到山門口冒充客卿供奉吧。可龍象劍宗怎么就是我們落魄山的了?
聶翠娥比較心急,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問道:“道長,敢問景清祖師此刻可在山中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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