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宜佑一 宜佑曾經想象過自己的心上人。 爹爹說自己最像他,這話不知別人信不信,宜佑為此得意過、開心過、惻然過,也懷疑過。懷疑的頭一件事,便是她真沒有爹爹那般詩詞的才華,莫說和兩位姊姊比,最最普通的平仄都總是弄岔。 但她的背功很好,讀過的詩詞文章記得清清楚楚,人和事兒也記得清清楚楚。 她讀的第一首詞是《青玉案》,爹爹作的,爹爹教給她的,讀罷,爹爹沒有和她講宗忠武的事兒,反倒問她:“宜佑,你猜這是講什么的?”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宜佑盯著最后一句,脆生生地說:“講爹爹路上遇見了喜歡的美人娘子。” 爹爹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最后搖了搖頭也沒解釋,帶著她又興致勃勃地尋別的樂子了。 宜佑后來已經明白了這首詞的真正含義,可是后來還是忍不住會想起這一句話: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想,當時要是沒有回頭就好了。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還是會回頭。 * 張栻一 他很早就見過官家的幾個公主皇子,除了對官家的“育兒經”和自家老爹奇怪的神色印象極深外,其他的都忘了。 ——“育兒經”這說法還是宜佑后來提起的,說是這詞兒是官家講的。那時候他已經與宜佑很熟了。 張栻真正認識宜佑,還是太學問政的一次。他向來是太學里聲名卓著的那一撥,不單是因為父親張浚。就像是韓彥直一呼百應,也不單是因為其父韓世忠,或因為其人已定為駙馬一般。 太學問政端的熱鬧,那次他偏偏吃壞了肚子,一個人沒精神頭,錯過了時候便索性不去,躲在后頭對著邸報上的公式寫寫算算。約莫是心情郁結的緣故,他卡在一步半晌沒得結果,忽然一個聲音從身后冒了出來:“此處須是仿射坐標系。” 他懵了一懵,順著話一想忽然便琢磨過來。只是他待道謝,一轉頭卻發現說話的人是位豆蔻少女,一叢班直在十余步外遠遠地跟著。 “我見過你,張……張敬夫(張栻字)。”少女微微一笑,“你怎么沒有和別的太學生一般參與太學問政?” 官家長女、次女已嫁,今時帶在身邊又慣著人隨處來去的,只有三女趙宜佑。張栻猜她方才要說出口的是“張卿”,不知怎么話到嘴邊一轉,成了他的字。 身體不適,這是他給出的理由。 宜佑頷了頷首,看著他硯邊的餡餅又笑,“既然不適,那便莫要將餅蘸著墨吃了罷。” 張栻一低頭,看著咬了一半又不知何時被自己染了好多黑墨的餡餅,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尷尬到無地自容。 而面前的少女眼底仍舊帶著笑,投過來的目光如同原學中的力一般,帶著方向的矢量。 * 韓彥直一 韓彥直感覺他仿佛總比別人缺了一點什么。 他講出這感覺,是在元宵節時,宜佑正遠遠地眺望著細娘自以為得計地跑去見情郎。她沒聽清,視線還追著細娘的身影,只含糊地問了一句:“什么?” 韓彥直的目光從宜佑的側頰上收回,掠至一旁佛佑、神佑夫婦,又重復了一遍。宜佑收回視線,順著他看見了喁喁私語的長姊和長姊夫、并肩默然不語的二姊和二姊夫,笑了一笑說:“又有人拿長姊夫說項?” 這是老話題了。武將里幾個親王郡王的子嗣,論起軍事武功來沒一個比得上岳云,就算是韓彥直掛職兵部、樞密時考評上佳,比起岳云來也總是差上些。武略既遜,可同為少年進士,他又總覺著似乎比張栻差上些許。分明張栻為了避嫌為樞相的爹使得仕途不如他,卻研究原學一日日越發成了原學巨子了。 但韓彥直望著大公主和岳云,搖了搖頭,他說的并不是這個。 ——其實說出口的剎那,連他自己都沒明白究竟要說的是什么。 韓彥直不知道二位連襟是什么想法,但他沒和宜佑、也沒和父親說過的是,最初他很抵觸這門自他出生就注定了的婚事,緣故便是他自恃文武之才。民間有諺云“娶妻得公主,無事生官府”,這倒不是最煩擾的。國朝不比從前,尚主如絕仕,縱使官家認定的祖宗不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進秘閣,進了秘閣憑的是秦王長子、公主駙馬這個身份,還是自己本身的人望和功績。 后來,他輾轉歷任多職,有駐邊武臣也有一地親民官。他又開始明白自己其實很幸運:如果他生的再早一輩,他要么得像父親一樣親冒矢石,一度憑著一將悍勇才能勉強在金人兵鋒下從容立足,要么就像無數皇親國戚一般,永遠刻上“靖康”恥辱的標記。而宜佑再驕縱一點,像先朝歷代無數個最被寵愛的公主,以貴凌賤、以君欺臣,他可能也會像國朝無數個逆反的駙馬一樣,豁出去借著清議臺諫鬧得沸沸揚揚。 秦王韓世忠的潑皮張揚在外,他韓彥直沒有像父親一樣在**一群的西軍摸爬滾打的經歷,他的放肆含蓄在內,裹了薄薄一層“子曰”們矜持文雅的外皮。 金榜題名的時候他還沒成婚,瓊林宴后官家帶著宜佑直接登門。那不是他和宜佑的第一面,卻是宜佑進秦王韓家府邸的頭一回。韓彥直被官家半縱半推著帶宜佑去“熟悉”,熟悉了一圈進了他的書房。宜佑看著他桌上御賜的《資治通鑒》笑了笑,這還是她送的。 她問道:“你讀到哪兒了?” 韓彥直早看完了,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進士及第后欣然又頹喪,此時對著這位“命中注定”脫口而出:“《唐紀四十》。” 《唐紀四十》有載:郭暖嘗與升平公主爭言,云“我父薄天子不為”。 宜佑像是沒聽懂,輕飄飄地略過了這個問題,但儼然又是聽懂了的,她復問道:“爹爹以秦王為腰膽,我當以你為什么呢,駙馬?” 韓彥直似是被這直喇喇的“駙馬”二字驚著了,更像是被這個問題問懵了,他半晌沒答上來。 “應該是心肝吧?” 宜佑勾著唇角,彎了彎眼睛輕聲說道。唯獨說這樣直白又大膽的話時,她眼底卻沒有笑,面頰上也沒有少女動情的緋色。 * 宜佑二 她給細娘教詩的時候,細娘曾對著白樂天大皺眉頭。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