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融崖趕往三葉島的路線很簡單:從圣都出,一路往西,穿過海西郡國、肅麗郡國,到達肅麗郡國的郡府所在地郇邑,牛卒史將融崖交給肅麗郡國的督郵掾 ,再由督郵掾派人送至海邊碼頭,碼頭上有三葉都護府的尉曹掾史 負責接收融崖,然后有三葉都護府的船送至三葉島。 由于霍旌和華耘給了足量的黃金,牛卒史和九位曹掾一路上對融崖倒確實十分關照,不僅沒有任何刑拘器具和催促苛責,而且還主動照顧融崖的起居,神態(tài)也頗為恭敬客氣,公子長、公子短親切的叫著。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來,融崖絕不像是流放三葉島的人犯,倒更像是帶著十個侍從出行的貴公子。 可是這一切,對于融崖來說,都毫無意義。自從華耘告訴他云姬已被皇帝臨幸且晉封為娙娥之后,融崖就覺得心肝俱裂、萬念俱灰了。他每日毫無表情地騎在華耘送給他的那批馬上,一句話都沒有。牛卒史讓走就走、讓停就停、讓吃就吃、讓睡就睡。有一天,牛卒史現(xiàn)融崖騎的馬上放著一大袋子黃金,眼睛都饞的冒了火,每日在融崖耳朵邊聒噪,話里話外索要著這一袋子黃金。為了清凈,融崖索性將一整袋子黃金都給了牛卒史,只對牛卒史提了一個要求,“讓我清靜清靜”。這一來,牛卒史和九位曹掾伺候的更加殷勤周到了,同時,樂得離融崖遠一點,十個人每日湊在一起,共同盤算著拿著這些黃金回到圣都之后如何做些小買賣、如何購地建屋、如何娶妻納妾,滿心歡喜的憧憬著富裕生活。 而融崖則自己一個人待著,每日都拼命回味與云姬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jié),回味云姬那特有的蘭花香味。每當回味的情動不已、難以自持時,他又忽然想到云姬已經(jīng)被皇帝臨幸了。他想,云姬必定是把皇帝侍奉的十分得意,否則怎么可能由一個琉川舞姬一下子就拔擢晉封成了娙娥?他想拒絕想象云姬和皇帝在一起的情景,可是他又忍不住去想。有時候他在回味與云姬在一起的情景的時候,忽然就會把自己想象成了皇帝,原本是他和云姬融合的美好回味,瞬間就會變成皇帝與云姬驚天動地的激烈結(jié)合,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憤懣不已。 他痛恨華耘的父親華沖,要不是他,云姬也不會成為皇帝的胯下之玩物。但他又感激華沖,要不是他,他也不會與云姬相遇。 他痛恨自己,如果當時他趁著山賊沖散他們的時候,帶著云姬從媯琉山私奔,從此隱姓埋名、浪跡江湖,此時他和云姬已經(jīng)是無憂無慮的神仙眷侶了。他恨自己優(yōu)柔寡斷。 他最痛恨的,是逄圖攸。如果不是逄圖攸好色,華沖怎么會想到進獻琉川舞姬?如果不是逄圖攸好色,怎么可能會在大喪期間就寵幸一個琉川舞姬?他想象逄圖攸的手撫摸云姬的身體,想象逄圖攸和云姬無限制的親密。他害怕逄圖攸對云姬不好,害怕對云姬太粗魯甚至傷害云姬。但是,他更害怕逄圖攸對云姬太好,害怕逄圖攸像自己一樣寵溺、迷戀云姬,害怕逄圖攸與云姬情投意合。后面一種害怕,使他更為難受。融崖覺得,什么男人會不愛云姬呢?什么男人會不去寵溺云姬呢?如果逄圖攸竭盡全力去寵愛云姬,云姬很可能沉溺于逄圖攸那無所不能、榮光無限的愛里面,很快就把自己忘掉。 他有時候甚至會痛恨云姬。云姬為什么不能拒絕逄圖攸。隨便找個理由,云姬都能拒絕逄圖攸,生病了啊,月信來了啊,甚至可以把自己打扮得丑一些,秉性表現(xiàn)的別扭一些,不要讓自己那么美、那么柔順可人、那么芳香清麗。融崖覺得,云姬總是能找到理由來拒絕逄圖攸的,但云姬竟然沒有。他為此而痛恨云姬。但每當他痛恨云姬的想法冒出來的時候,他都在心底里鄙視自己。他鄙視自己是個無恥的懦夫,竟然指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他鄙視自己是個卑鄙的小人,竟然質(zhì)疑對自己獻出寶貴童貞的女子。然后,他就更加思念云姬,更加懷念云姬的各種好、各種美、各種芳香。 融崖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沉浸在這種混亂情緒交雜的情緒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什么情緒,有什么想法。漸漸的,他覺得自己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活下去的勇氣。 就這么渾渾噩噩、神魂顛倒地走了好幾天。在一個炎熱的傍晚,正當融崖沉浸在這種混沌的狀態(tài)之中時,牛卒史滿臉堆笑的過來了:“公子啊,咱們從圣都里出已經(jīng)五天了,今天終于走出海西郡國了。公子啊,再往西走就是肅麗郡了,哦,不,現(xiàn)在叫肅麗郡國了。到了肅麗郡國,咱們再走幾日,到了郡府所在地,小的們就把公子交給那里的督郵掾 ,咱們就算是到地方了。”融崖連看都不看牛卒史一眼,也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一個勁地出神呆。 牛卒史倒是也不生氣,他覺得,大概這就是勛貴子弟們應有的氣質(zhì)吧,于是自顧自地接著說:“公子啊,您看,前面就是四方縣了。這個四方縣啊,是海西郡國、肅麗郡國、北陵郡國、上谷郡國四個郡國交界之地,所以叫四方縣。咱們今日就在四方縣歇息。出了這個山谷,就是四方縣。今日的日頭有些大,天也有些熱,辛苦公子了。有勞公子再勞頓一小會,馬上咱們就可住店歇腳了。” 融崖依然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牛卒史這幾日早已習慣了融崖的冷漠,不等融崖有何指示,牛卒史沖著其他曹掾說:“接著走。快一點,咱們馬上就到四方縣了。兄弟們再加把勁啊。快些走,咱們好快些回圣都享福去啊。”其他九個曹掾出一陣一陣哈哈的大笑。 “啊!”忽然,一個曹掾出一聲慘叫。牛卒史驚的猛然轉(zhuǎn)頭看,那個曹掾喉嚨上中了一箭,倒地斃命了。 “有歹人!快躲起來。”牛卒史高聲喊著,一把將融崖從馬上拽下來,拉著就往山谷里的大巖石后面跑。 融崖低著頭跟著跑。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生了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在跑,還是在走;是在馬上,還是在地上? 一陣箭雨過來了,又有兩個曹掾中箭倒地身亡。 三支箭都是直穿喉嚨。 牛卒史心想,箭法如此精準,可不是一般的歹人。 “應敵!”牛卒史抽出自己的長劍,高聲命令著剩下的六個曹掾。 箭雨沒有接著下來。 但從山谷頂上垂下來十幾條繩索。 緊接著,沿著繩索,滑下來十幾個蒙面人。這十幾個蒙面人身手都極其矯健,一看而知,不是尋常歹人,而是訓練有素的軍士。 隔著大石頭,牛卒史對著十幾個蒙面軍士高聲喊道:“各位將軍,我們是朝廷廷尉派來押送人犯去三葉島的曹掾,與各位將軍都是公中之人。各位將軍怕是搞錯了吧,咱們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沖撞一家人了。” “哼!你倒是不客氣。誰他媽和你是一家人。”一個蒙面軍士道,“殺!一個不留,全部殺掉!” 十幾個蒙面軍士提著劍應聲沖了過來。 牛卒史見勢不好,大喊一聲“應敵”,帶著幾位曹掾拼殺過來。融崖抬頭看了一下雙方的廝殺,沒要絲毫表情地又低下了頭。融崖想,廝殺吧,最好把他自己也殺掉,這樣他就不用每日這般痛苦了。 牛卒史和幾位曹掾遠遠不是那些蒙面軍士的對手。 轉(zhuǎn)眼間,又有三位曹掾被砍倒。 幾個軍士舉著劍朝融崖走來。融崖閉上眼睛,坐到了地上,盼著這幾個軍士把自己殺掉。 “住手!”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山谷的出口方向響了起來。 話音剛落,一陣來自山谷出口的箭雨射了過來,逼退了蒙面軍士。緊接著就是一陣馬蹄聲。 那十幾個軍士互相看了一眼,一個軍士喝道:“撤!快撤!不要露了身份!” 十幾個軍士像飛起來了一般,兩手攀著繩索,兩腳蹬在山谷石壁上,飛地往山谷上飛去。 一個軍士稍微慢了幾步,被套索套住拉了下來,迅被捆綁住,被布塞住了嘴。 山谷出口的人都騎著馬沖過來了,騎在馬上的人搭起了弓,朝著石壁上攀援的蒙面軍士一陣猛射,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蒙面軍士們已經(jīng)消失了。 一個英俊高大的男子騎在馬上慢慢走過來,道:“把融崖公子和幾位曹掾全部撤到山谷出口以外的平地上去。就地扎營,不進四方縣。” “喏!”馬上的人應道。 一個人下馬,走到融崖身邊,輕輕扶起融崖,攙扶著融崖,走到英俊高大男子的馬前面。 融崖仍舊是垂著頭。 “融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融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慢慢抬起頭。 琿方! 北陵郡王的左都侯琿方! 這讓原本渾渾噩噩的融崖,稍微感到了一絲驚訝。 就是這個左都侯琿方手持象廷郡王的團龍玉佩、手書短箋和北陵郡王的王印,到若盧詔獄里來,告訴融崖逄循被毒殺一案的詭譎過程。在融崖看來,北陵郡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左都侯琿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今日,左都侯琿方又一次救了自己。 盡管從融崖內(nèi)心深處來講,他并不想被救,而是更情愿被殺死。但兩次救命之恩,是無論如何不能不表示感謝的。他打起了一些精神,臉上擠出一絲笑,雙手抱拳,一躬身道:“融崖感激左都侯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左都侯琿方從馬上跳下來,雙手抱拳道:“公子客氣了。”說完,一躬身還禮。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