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要花多少錢？”馬肅一句話問到了重點。

    施雪蓮狠狠地瞪了武學鵬一眼，但是武學鵬稍作猶豫之后，還是說了實話，“店面房租年底到期，還有三個月，到期之后我們自己找房東續約，所以現在主要就是三個月的租金和店里的存貨，談好了是三萬。”

    “聽著還可以。”三萬塊錢頂下一家服裝店，從馬肅的角度看，不算太貴，這種小服裝店主要的成本就是門面租金和店里的服裝庫存，小店庫存不會太多，單件的成本價不會太高，最多一萬塊錢左右，所以這三萬塊錢主要是租金和轉租費，轉租費涉及到原來店面的裝修成本，租金則跟店鋪面積和位置有關。在海巖這種經濟相對發達的地方，兩萬塊錢轉租費加三個月房租，只要位置不是特別差，怎么也虧不了。

    馬肅沒做過服裝生意，不過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他自己開過裝修公司，也屬于生意人，心思很快就落到要害之處，“其實這事你問我沒多大用，雪蓮姐在店里干了兩年，她是行家，比我懂得多，你們討論下來，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做生意這種事肯定沒法保證穩賺不賠。”

    “這個我懂。”武學鵬喝了口啤酒，滿腦門的憂愁，“其實我心里沒底，我就一種西瓜的，買衣服我肯定干不了。”

    施雪蓮道：“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什么都會的，咱們現在還都年輕，干什么都不算遲，現在有這么好的機會，不試一試我有點不甘心。難道你想種一輩子西瓜？”

    武學鵬硬著脖子道：“我不正在想嗎？其實種西瓜也沒什么不好，我爹種了十年西瓜，可不就種了兩輛車出來？”

    眼見兩人進入拌嘴模式，馬肅連忙插嘴道：“我覺得雪蓮姐說的挺有道理，你不問我想法嗎，我就說點我想到的，首先得去找房東，現在已經十月份，再進秋裝肯定來不及，只能把店里存貨賣掉，現在準備進冬裝，十二月份房租到期，如果不能續租，你們錢就算白花了。第二個就是貨源，雪蓮姐這個你比較熟，店能不能開得下去，店里衣服賣不賣得出去，這個最重要，雪蓮姐你有去挑過衣服嗎？”

    施雪蓮對武學鵬來找馬肅這事其實挺惱火，開服裝店是她的想法，也是她在表姐店里幫忙兩年里最大的愿望，此時夢想就在前方，觸手可及，對她來說，這件事根本沒有值得猶豫的地方，但是武學鵬這人平時比較好說話，大男子主義起來也很倔，非要來找馬肅聊天，她雖然不愿意，但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惱武學鵬，只好跟著一起來，此時見馬肅說話偏向自己，就很高興。

    她一只手托著下巴，臉頰上有比較興奮的紅色，滔滔不絕地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敢拿出來說，就有勝利的把握，這是我蘭姐起家的生意，六七年前她開始做這生意的時候，比我還窮，七拼八湊湊了小半年才盤下這家店面，現在她已經是大老板了，開寶馬車，成天和大老板打交道，她現在是大忙人，成天忙著別的生意，這兩年店里基本就是我在盯著，出貨進貨我都有數，武學鵬就是個榆木腦袋，我在店里呆了這么長，如果不掙錢，我會自己接手？”

    “他沒做過服裝店，心里沒底也正常，那店在什么地方？主要賣的什么衣服？”馬肅能夠感受到施雪蓮對盤下服裝店的熱切心情，做生意需要有這樣強烈的欲望，這樣才能充滿干勁，但是也需要相對冷靜的分析，海巖市在明清時期就是中國紡織業發達地區，所以服裝這個行業競爭一直比較激烈，沒有一個比較冷靜的分析和合理的規劃，掙錢就有點困難。

    “在西林街，靠近老東門市場，主要賣韓流女裝，西林街算海巖市老街，客流量不少，蘭姐在廣東那邊有渠道，拿的都是韓流最新款式，比較受歡迎，價錢也不算貴。”施雪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作為潮流女裝店，西林街位置并不算太好。西林街和老東門市場相隔不遠。

    老東門是老海巖人的說法，比如很少來海巖市區，靠著幾十年前的古老記憶里那點可憐的參考物分辨方向的馬肅老爸老媽那樣的鄉下人。老東門原來是個車站，改革開放城區擴建，老東門車站緊挨繁華的市中心，因此被迫東遷，那塊地方改成了商品交易中心，成了上個世紀海巖最熱鬧的地方。但是隨著城市規劃的不斷發展，海巖市經濟總量的不斷提升，城市需要一個集中高檔的商業區，市政府耗資巨萬修建了步行街，逐漸成為海巖市消費和商業中心，老東門市場逐漸衰落，成為了小商品的交易市場。

    老東門市場充斥著各種價格低廉，質量低劣的商品，一般都是生活條件比較差的中年婦女光顧的地方，西林街雖然周圍有不少小區，但都歷史悠久，屬于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設施陳舊，樓房老化，生活很不方便，隨著房地產不斷開發，有錢的那一批人陸陸續續都搬了出去，還住在那里的，不是年紀大的，就是條件不怎么樣的。

    施雪蓮的表姐能在西林街開了兩年的服裝店，肯定有她的道理，不過按照馬肅現在了解的情況，他其實不大看好施雪蓮，從穿著上看，她的氣質跟西林街不相符，那里是低價商品競爭的舞臺，每家服裝店的老板娘都如草原上獵食的鬣狗，嗅覺敏銳，很有耐心，為了多吃口肉能夠來回游蕩數十公里，他們的吃苦耐勞、厚臉皮和潑辣性格才讓她們有機會從一個又一個不很飽滿的褲兜里掙到錢，施雪蓮肯定沒有這樣的耐心和臉皮。

    “原來就賣潮流女裝的？老東門離我們學校比較近，我去過幾次，那里買衣服的挺多，競爭應該還蠻激烈。”馬肅笑道。

    “我們賣的跟他們不大一樣。”施雪蓮頗有點傲氣，仰著頭道：“他們那個競爭其實就是自相殘殺，我們店里衣服質量比較好，款式也比他們好看，和他們是兩種競爭方式。我這么說你可能沒什么印象，有機會你可以到我們店里來看看。”

    吃到一半，武學鵬估計酒喝多了，要撒尿，他在鄉下野慣了，又不大認識馬肅家，就不找廁所，直接出門在曬谷場邊緣水渠邊上撒尿。

    “你媳婦挺能干啊。”馬肅跟著一起出門撒尿，聊了這么半天，他基本摸到了施雪蓮的性格，屬于比較固執己見的那種，而且社會經驗比較少，思想比較單純，她開店的意愿十分強烈，強烈到如果武學鵬還想繼續和她好上去，這事基本沒有轉圜的余地。

    “她就喜歡瞎折騰。”武學鵬跟馬肅算是光屁股的交情，小學時候一起撒尿，一起比過小鳥長短，此時并排撒尿，感覺也很自然，“我有點吃不準她。”

    “她是比你好看。”馬肅余光瞥了一眼大門，施雪蓮抬著眼睛往這邊看，但是因為兩人正在干的事情比較粗魯，她不好明目張膽地看。“三萬塊錢是交給她表姐的，想把店轉起來，起碼得準備五六萬，你跟你爹翻臉了，你哪來這么多錢？”

    武學鵬把腦袋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我偷的。”看到馬肅臉上驚愕的表情，武學鵬露出滿意地笑容，得意地道：“我給我爹白干了兩年半，拿他五萬塊錢不多，這事你別說出去，不然咱們兄弟就沒得做了。”

    馬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不過仔細想一想，這種事確實也是武學鵬干得出來的，這人頭腦比較簡單，容易沖動，小學時代就常干點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來。

    不過內心深處，他對施雪蓮的警惕心不由自主地提升了一個檔次，以武學鵬的性格，這筆錢的來歷肯定瞞不過施雪蓮，說不定還是施雪蓮慫恿他這么干的，從刑法量刑來說，盜竊五萬塊錢基本就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了，雖然父子之間不至于鬧到這個份上，武學鵬家里肯定得鬧上一陣，從這一點看，施雪蓮這人做事私心比較重，屬于自私并且不擇手段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