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龍走后第二天上午，馬肅聽到外面一陣汽車車輪滾動的聲音，還沒等他出門，武學鵬的聲音不管不顧地從外頭傳了進來。

    馬肅無奈地放下筆，走出去一看，只見自家曬谷場上聽著武學鵬那輛老面包車，武學鵬已經從駕駛座上跳了下來，從第二排座位提下來一只紅色塑料桶，除了他之外，副駕駛上下來的一個女生穿著一件淡黃色T恤，手里拎著白色塑料袋子，正在好奇地打量著馬肅。

    “你好。”馬肅微笑著跟女生打了個招呼，女生塑料袋比較透明，很明顯就能看出里頭白色的塑料飯盒，這種飯盒熟食店用得比較多，他走到武學鵬跟前一看，紅色塑料桶里三條黑魚在水里撲騰，一大兩小，大的有兩斤左右，小的斤半，“怎么回事？你上我這來還帶什么東西？“

    “聽說你放假回來了，就上你這蹭飯，放心，食材我都自帶，就圖你個手藝。你妹呢？怎么沒看見她人？”武學鵬笑嘻嘻地說道，“你搭把手，里邊還有一箱啤酒，今天咱哥倆好好喝一口。”

    “去同學家玩了，今天就我在家。”馬肅知道他的為人，沒和他瞎客氣，眼睛往女孩那邊撇了撇，道：“不介紹一下，你媳婦嗎？”

    武學鵬笑得沒心沒肺，道：“對啊，就上次我跟你說過的，她叫施雪蓮，比咱們高兩屆，怎么樣，長得很漂亮吧。”

    施雪蓮頭發微黃，略有卷曲，看來是染過燙過的，臉上帶著一層淡妝，所以顯得眼睛比較有神。她身上淡黃色的T恤很有細節，屬于比較潮流的衣服，和她臉上的妝容也很配。總體而言，她算是長得不錯也挺會穿衣服的女生，不過就她的年齡而言，這種打扮還是有點過于成熟的感覺。

    這種當著面問人漂不漂亮的事也只有武學鵬干得出來，這小子小學的時候就是個老色鬼，經常在后排yy班上長得漂亮的女生，這也不能怪他，畢竟留了兩年學，年紀比班上同學大了兩歲，別人還是屁事不懂的小男生，他已經迎來了自己的青春期。

    “很漂亮，武學鵬你很有眼光。”在施雪蓮的眼皮子底下，馬肅只能這么回答，其實心里挺納悶，很好奇武學鵬這次為什么要把施雪蓮帶過來，“你好，我叫馬肅，武學鵬小學同學。”

    施雪蓮抿了抿嘴，道：“我知道，武學鵬老跟我面前提你倆的事，我還挺不相信，你們一個學霸，一個學渣，還能成為好朋友。所以他今天特地帶我過來證明一下。”

    “我們兩個是經歷過歲月的考驗，純潔而又深厚的革命友情。這一點你別懷疑。”馬肅笑道，一邊將啤酒放在墻邊，道：“武學鵬膽子挺大，敢把你帶到我的跟前，我舌頭稍微打個滑，就能把他從前干得那些個蠢事說點出來，他就等著哭吧。”

    “他長得笨頭笨腦，干點蠢事也很正常。”施雪蓮回頭看了眼武學鵬，笑著說道，她笑起來臉頰上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這個酒窩很有俏皮的感覺，讓她的笑容很生動，“你給我說說，他小學時候都干點啥？”

    “別聽老馬瞎說八道，他肚子里腸子多，不知道憋了多少壞東西。”武學鵬把魚抬進屋子，笑容就很單純：“老子那時候威風得很，上課想睡覺就睡覺，想說話就說話，誰敢管我？”

    武學鵬話說得威風，跟實際情況差得太遠，武學鵬雖然成績很差，但是比較尊重老師，看到那個老師都很老實，偶爾老師突發善心，想起來教室里還有這么位完全不把學習當回事的留級生，想關心一下他的學習情況，劈頭蓋臉把他叫出來痛罵一頓，武學鵬也是低著頭老老實實聽著，不僅不敢還嘴，還很誠懇地不斷點頭，態度很端正。

    武學鵬帶的三條黑魚，個頭都不算小，最大的那條兩斤上下，剩下兩條也有斤半左右，就馬肅馬泓武學鵬和施雪蓮四個，還有其他配菜，能把那條兩斤的黑魚吃掉就算不錯了。

    “這幾條魚你哪弄來的？”馬肅看到黑魚體型偏瘦，線條比較好看，知道是野生魚，不過比起上次在老味道吃得黑魚，顏色稍稍偏黃，品相不如老味道的野生魚，估計是水質的問題。

    “我自己抓的，你上次買的是養殖的黑魚，肯定沒我這個好吃。”武學鵬得意洋洋地說道。

    酸菜魚收拾妥當，施雪蓮也已經把買好的涼菜裝進盤子擺上了桌，武學鵬用牙齒咬開啤酒瓶，給馬肅到了滿滿一杯，遞給馬肅道：“來，老馬，是哥們就先干掉這一杯。”

    這句話一出口，馬肅就知道，武學鵬心里有事，這頓飯有點別的意思。他也不搭腔，武學鵬這人就這點城府，心里藏不住事，馬肅等著他自己開口。

    果然兩杯酒一喝，武學鵬就有點上頭，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老馬，我跟我爹鬧翻了，跟著他種地沒意思，我打算去海巖開個服裝店。”

    馬肅沒有立刻接話，夾了一筷子魚肉，呼哧呼哧地吸進嘴里，細嚼慢咽地吞下去，這才慢悠悠的開口，道：“怎么回事，你說具體點，怎么會突然有這個想法？為了什么跟你爸鬧翻的？”

    直覺讓馬肅感覺這事多半跟施雪蓮有點關系，武學鵬自己是個糙漢子，衣品差得一塌糊涂，他老爹種西瓜種葡萄種草莓雖然掙錢，但是成天跟泥土打交道，平常就披著一件破衣服，武學鵬完美繼承了他爹在穿著上的品味，他要開服裝店對馬肅來說簡直是個笑話，馬肅眼睛余光在施雪蓮身上掃了掃，果然，施雪蓮咬著筷子沉默地看著武學鵬。

    “我爸打小看不起我，我跟著他干，錢不進我的口袋，每天還要挨罵。”說到這里，武學鵬可能覺得這個理由有點心虛，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種地這種事靠天吃飯，今年賺了，說不定明年就賠了，就98年大水災那年，十畝西瓜地全被大水淹了，把我爹急得頭發白了一半。今年上半年鬧了出非典，西瓜差點就沒賣得出去。我覺得沒什么前途。”

    “那你有什么打算？人都說不熟不做，隔行如隔山，你就一種西瓜的，改行買衣服，能成嗎？”馬肅一邊挑著魚刺，一邊不緊不慢地問道。

    “雪蓮有個表姐，以前在海巖開了家服裝店，掙了不少錢，雪蓮初中畢業給她看了兩年的店，現在她表姐生意做大了，就不大看得上服裝店這種小生意，打算盤出去，雪蓮在店里兩年，平時就幫著她表姐出貨進貨，學了很多，這次就想把店面全盤下來，我們自己賣。我覺得機會不錯，不過我這人腦子太簡單，很多事想不到，我認識的人里，算你最聰明，就想過來問問你，到底能不能成，”

    武學鵬先看了一眼施雪蓮，施雪蓮避開了武學鵬的目光，表情有點不大高興，然后武學鵬很真誠地迎著馬肅的目光，他的眼睛很小，此時眉頭微皺，眼睛簡直全被他臉上的褶子吞沒。但他的目光卻和他臉上的擔憂一樣很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