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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代北風云-《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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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頭聽問,面色略顯尷尬,趕緊垂下頭去,稟報說:“告大司馬,代王今已薨逝,我部新單于繼位,是故遣小人來……”

    裴該雙眉略略一皺,當即打斷拓跋頭的話:“代王薨逝了?因何而歿?”

    拓跋頭隨口扯謊:“乃是在陣中負了傷,返歸平城后不治身亡……”

    裴該緊盯著拓跋頭,突然間嘴角略略一扯,似乎在笑,質問道:“郁律得非為人所弒么?!”

    拓跋頭當場就慌了——大司馬怎么知道的?難道他能掐會算不成么?

    裴該當然不會占卜、預言,而且對于《魏書》中所載拓跋部先世的記憶也很模糊,就光記得原本歷史上,郁律貌似不是好死的了……關鍵他在亂世中拼搏既久,又身居顯位,察言觀色的能力愈發精進,瞧著拓跋頭的神情就感覺不對啊——一提到郁律之死,你為啥趕緊低頭咧?面上不見哀戚之色,倆眼珠子反倒骨碌碌亂轉……

    ——孟子云:“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

    果然脫口質問:“郁律得非為人所弒么?!”則拓跋頭的慌張之態,估計就連旁邊兒的裴熊都能瞧得出來。裴該不等對方否認或者辯解,便又問:“今單于為誰?”

    “是……是賀傉……”

    裴該點點頭:“那想來弒主者,乃是祁氏了。”

    在原本歷史上,確實也是祁氏弒殺了郁律,只不過還要延后幾年才發動,對此裴該自然是記不清的。然而他既然得到了裴熊,逢有余暇,自然會向其詳細探問拓跋部中的情況——目前拓跋鮮卑是強有力的盟友,將來也說不定會成為敵手,怎可能不預先探查其內情呢?就此得知賀傉的名字、來歷,以及……這孩子年紀還小哪。

    誰受益最大,則誰為幕后兇手的可能性最大,既然賀傉還年輕,則多半是這一支的用事之人煽動發起的政變。用事之人是誰?祁氏雖為婦人,在族中實有權勢,這是連裴熊都知道的事情啊。

    所以裴該直接就點名祁氏了,拓跋頭聞言更加慌張,趕緊拱手躬身:“這都是大司馬所言,小人并未曾道片言只字……”這就等于變相承認了裴該的猜測啦。

    裴該倒也不再追問——拓跋部中政權交替,跟他本人關系不大,而且既成事實,也無謂追責;雖說拓跋乃晉朝欽封的諸侯,但目前無論洛陽還是長安,真能夠管得了這家諸侯么——當即抬手招呼,說擺宴,我要好好款待來使。

    食案擺將上來,裴該西向坐主位,拓跋頭東向坐賓位,還則罷了,裴該更使裴熊南向作陪。鮮卑人雖然不講究,但拓跋頭往來中原多次,他是懂得規矩的,心說我這表外甥不過是大司馬家奴而已,即便是我親戚,也沒有陪座的道理……難道大司馬已然開釋其為部曲了么?

    其實裴該腦袋里壓根兒就沒有“釋奴”這種詞匯,因為他本沒有蓄奴的習慣,家中奴婢,在他看來,跟自己只是雇主和打工仔的關系,想啥時候辭職都可以。啥,我還能掌握奴婢的生死?按道理沒錯啦,但我還真狠不起這個心來。

    至于裴熊,更是從來都沒有把他當家奴看待過,是裴熊“自甘下流”,裴該也莫可奈何。但裴熊向來不識禮數——這事兒連荀灌娘都已經跟裴該念叨過好多次了——他雖然自居奴婢,裴該讓他入座吃飯,他卻也不懂得推卻。

    其實裴該有時候公務繁忙,不能返回后院去跟家人聚食,被迫要一個人在前堂吃工作餐,就經常拉著裴熊一起吃——一個人用飯未免太無趣了——裴熊也算習慣成自然。

    酒席之間,拓跋頭提起讓賀傉繼爵代王之事,裴該點點頭:“我命書記作一奏表,卿可持之前往洛陽,料想朝廷不會不允。”頓了一頓,又說:“還需作一表告喪,云先代王因傷辭世,傳位于其從弟。”

    拓跋頭聽了這話,不禁暗中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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