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管窺-《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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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鐵如意一指:“先下歷城,自然穩妥,可斷羯奴南渡之念。然曹嶷正不必遽破,斯有彼在,羯奴反不便將兵力用之于青、徐——青州距我遠而距賊近,止邵嗣祖與蘇子高,未必能夠憑河遏阻之。然若賊不能在歷城以北涉渡,則其動向,反不易預料了……”
說到這里,略略猶豫一下,便又繼續說道:“或可先命濟上諸郡,合兵于濟東御賊,我再發一部前往應援,與之久峙。同時全力謀自銅關北渡,進取汲郡,以斷河內諸羯的退路。若能與李世回相呼應,盡取河內,則此后的戰事,將限定于大河以北,而不至于蹂躪我晉疆土。”
“復仇軍”將馮龍拱手道:“賊來攻我,我乃反格,狹道恃勇,勝負難料,正不若如大將軍所言,直出河北,反攻賊之必救!末將以為,當守濟北而攻汲郡!”諸將亦紛紛附和——終究誰都不愿意在自家領土上打仗啊,祖軍的軍紀雖然不如裴軍,可若是趁機劫掠晉地,必然會遭到朝中群臣彈劾,除非殺入敵境,才不會那么束手縛腳了。
衛策沉吟道:“此計雖好,然有兩難。一是羯賊必于河上設防,我軍北渡不易;二是濟上諸郡,其兵果能戰否?且當遣何將前往應援才是啊?”
祖約扳著手指逐一點名:“東平徐龕是宿將,可以無憂;任城周默亦尚可;至于桓子室(桓宣)、羊景期(羊鑒),皆書生也,恐怕不能將兵。”
祖逖道:“桓子室簡刑罰,略威儀,既有理民之干,又能籠絡軍士,非如士少所言,不通軍事之人也。至于羊景期……”
羊鑒字景期,乃是泰山羊氏的嫡派子孫。去歲泰山郡多處亂起,祖逖遣徐龕、桓宣會兵討平,隨即朝議當以郡內冠族出鎮,以定人心,就起用了羊鑒。本來任官是有回避制度的,本縣不守本縣,本郡不守本郡(本州倒不在乎),只是離亂既久,很多定規都早就已經被打破了,因應形勢,多數只能從權。
祖逖當時就說了,泰山郡瀕臨青州西部,是有可能遭到敵人攻擊的,而羊鑒從來都沒有領兵作戰的經驗,任其為守,怕是不妥。但荀組等人卻認為,曹嶷守戶之犬,又才被蘇峻擊敗,他怎么敢去侵擾泰山呢?而即便遇警,旁邊兒東平、濟北兩郡國也可以出兵協助嘛——就此婉拒了祖逖的建議。
因此今天祖約就說了,羊鑒根本不懂軍事啊,且——“彼實門高,倘若諸郡會兵,而被迫以其為首,則事必敗!”
泰山羊氏始自漢末“懸魚太守”羊續,至晉初而有名將羊祜,且羊祜之甥為齊王司馬攸,從甥是王衍王夷甫……晉惠帝第二任皇后,即從泰山羊氏迎來,就是被劉曜擄走的那個羊獻容。
故此羊氏尊貴,若非羊獻容被迫從賊,就大有機會躋身進一流世家的行列。而徐龕、周默只是地方土豪,譙國桓氏不過三流家族,則在四人皆為郡國守相,名位相若的前提下,按照當時的規矩,必以家世高者為尊。倘若因此而羊鑒當了聯軍統帥,那祖逖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祖逖乃道:“我亦慮此,故欲遣軍為援,且……可加一人將軍號,以重于羊景期。只是……”瞥一眼祖約:“士少言徐龕、周默可用,私以為不然。徐龕本為流……草莽氣息不除,倨傲跋扈;周默為塢……唯謙謹而已,并無勇略,恐怕皆不可任。”
他本來想說徐龕是流民帥,而周默是地方土豪、塢堡主,但猛然間想起來,與會的馮龍本就是流民帥啊,還是從最有名的流民集團“乞活”投過來的將領,而張平、樊雅,都是塢堡主出身……只好把那幾個詞兒都給咽了,以免刺激到這三將的痛處——
“不如加號桓子室。”
祖約表示反對,說:“桓子室終究是書生,即昔日從于大將軍麾下,不過參謀軍議,何曾親自上過陣啊?若命其為主,諸守必不服也。而周默之能,不如徐龕,弟以為當任徐龕。”隨即笑道:“也不過數日而已,且待大將軍遣將往援,自當以朝中軍將,統馭四郡國之兵。未知大將軍屬意何人哪?”
祖逖笑問:“難道士少有自薦之意?”
祖約搖搖頭:“我愿渡河而向羯土,不愿于狹道與賊長期對峙。”
祖逖乃環視眾將,最終衛策猶豫了一會兒,躬身道:“末將愿往。”
衛策出于陳留衛而非河東衛,家門不高,祖逖入豫后來投,性格持重,善能將兵,深受祖逖的器重。于是祖士稚點點頭:“非卿不可。”
就此再說北渡之事——“我意搜集船只,大軍會于孟津,偽作北上增援李世回,攻取河內西部之狀,而待軍渡得半,即分一部,順水而下,直取銅關,如此或可出賊之不意。若得銅關,諸軍便可皆渡而北——不知誰敢為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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