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伊于胡底-《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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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是私底下悄聲對梁皇后說的,宦者、宮人相隔都遠,無人聽聞。而梁皇后被一言便嚇得便汗透重衫,急忙拜倒央告司馬鄴,天子金口,切莫失言。雖說司馬鄴在宮中有何特別舉動,梁皇后都會尋機通報其祖父梁芳,而梁芳轉而便稟報梁芬,但今日之言,給皇后所造成的心理沖擊實在太大了,她實在不敢宣之于口,因而梁芳、梁芬,也盡皆無聞。
最終司馬鄴這句發自肺腑的話,只有梁皇后一人得聞,且其心中所想,仍然也只有自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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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晚間,祖約特意過府,去拜望二兄祖納。
祖氏兄弟分爨已久,尤其是祖納和祖逖、祖約之間,還在本籍范陽之時便不常共居一宅,及至建康,祖納住城內,祖逖、祖約卻客居東籬門外農家,平素少相往來。還是祖逖北渡之時,本慮胡勢正熾,前途兇險,因而特將幼弟祖約留在江南,怕他年輕氣盛、暴躁無謀,就請祖納多加關照。祖納這才被迫擔負起了兄長的責任,把祖約拘束得一如籠中之鳥……
祖約過往便欲逃離祖納身邊,好不容易渡江至洛,祖納卻又如影隨行,應征北上,遂使祖約被逐出了尚書省……故而祖納抵達洛陽之后,祖約只是跟隨著祖逖前去拜望過一回,此后不逢召喚,再不登門。沒想到他今日主動來訪祖納,祖士言不禁微感詫異。
雙方對坐,仿佛初識之人一般寒暄,繼而又東拉西扯,說些完全沒有意義的閑話——祖約自然不會是為了打發無聊時光,才特意上門來找三哥閑扯的,但他似乎并沒有想好該怎樣開口,或者是被祖納兄長之威給震懾住了,一肚子的話不知道從何開始為好。
祖納見此情狀,反倒大致猜到了祖約的來意,于是先擺擺手,命仆役們都退下去,然后才壓低聲音問:“士少今來見我,可是為了朝上之事么?”
祖約點一點頭,趁勢就問:“今日阿兄在天子駕前,提及三事……其第三事,如何封賞裴文約,其后尚書會議,可有結果么?”
祖納面色一沉:“士少,此非卿所可以與聞也。”
祖約尷尬地笑一笑:“愚弟既已出省,確實不宜與聞……然而,阿兄對此,可有籌謀么?”
祖納還是搖頭:“此事,亦非我兄弟所可以私下相談者。”
祖約又被噎了一下,不禁氣沮。他低垂著頭,隔了好一會兒,才斟酌著重新開言道:“弟與裴文約,初會于建康城外。當時弟與三兄客居農舍,忽一日,裴文約與王茂弘、庾元規連袂來訪……”
祖約這是撒謊了,事實上他跟裴該相識,尚在祖逖之前,是頭天晚上到南塘去行劫,返回途中,恰好被裴該的馬車給堵住,旋即裴該口出“數典忘祖”一詞,把祖士少給嚇了一大跳……
祖約沉浸在了回憶之中,仿佛是在對祖納訴說,又仿佛在自言自語,把他與祖逖二人如何與裴該結識、相交,繼而定盟的經過,大致陳述了一遍,然后慨嘆道:“初會時,不過一弱冠文士耳,豐儀雖佳,別不見奇。誰想匆匆數歲,裴文約竟能與三兄并駕,恢復洛陽,繼而底定關中,得為國家棟梁之臣……
“三兄年已五旬,去日無多,則能于暮年拜公開府,柱國立朝,相信其愿已足,且必能名垂青史。然而裴文約不過三十而已,已為人臣之極,前途燦爛,更不知將伊于胡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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