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生在世,譬若云煙-《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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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說:“賈魯公雖號總督六師,其實駐兵襄陽,未嘗一步渡江,且其初不肯受命,復請腰斬張壯武(張華),臨江而退。而今裴公親歷戎行,以萬眾摧破數倍之敵,魯公何以比類?則賞賜魯公之前例,未必可循,陛下三思。”
繼而有人指出,即便按照賈充的前例賞賜裴該,那也多是空頭支票——“府庫空虛,八千匹帛實不可得;而增邑云云,鉅鹿仍為羯奴所據,豈有粒米能歸裴公所有?且今裴氏流散,鉅鹿郡公一系,唯余大司馬,則又可封拜何人為侯哪?”
祖約這回站將出來,支持他二哥,說:“大司馬已育一子,自然可以封侯。”
群臣聞言,都是一愣,隨即紛紛喧嚷、反詰。雖說為酬某人之功,而蔭封其至親、子弟,乃至于幾歲大的孩子都封列侯,并非沒有前例,但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加封嫡長子的。因為裴該的嫡長子將來很大可能性——理論上是唯一的可能性——那是要繼承鉅鹿郡公頭銜的呀,則提前封他一個別的爵號,究竟有啥意義?
祖約也不管旁人揪他錯處,仍然提高嗓門道:“若鉅鹿邑食,難入大司馬私庫,則可徙封它處啊——譬若關中。”
聲浪被他一時間蓋下去了,但隨即卻又沸騰起來。因為就理論而言,鉅鹿郡公的封號既是裴該祖、父所傳,頗有感情,又得之于晉武帝司馬炎,那可比當今天子的新封,含金量要高得多了。除非你把他徙封別處,同時晉爵,否則不是賞賜,反似侮辱了——然而又怎么可能再晉裴該的爵呢?外姓至郡公就已經到了頂點啦。
這祖士少完全是跟這兒扯淡、攪渾水呢嘛!
于是集火攻訐組約,終于把那家伙的囂張氣焰給打壓下去了。司馬鄴見局面有些混亂,便即痰咳一聲,暫止群臣,轉向荀組、梁芬、祖逖這三位朝中大老,征求意見。但三人卻都說此事還當仔細斟酌,不便遽下決斷——而且諸劉不還沒有抵達洛陽呢嘛,對于裴該的賞賜,暫且不必著急啊。
由此祖納所言三件大事,就這第三件沒能商量出結果來,便即散朝了。司馬鄴返回后宮,不免緊蹙雙眉,悶悶不樂。
梁皇后奉上羹湯,婉言寬慰,司馬鄴也實在沒啥親信可以說說心里話了,便將今日朝上發生之事,簡明扼要地向皇后陳述了一番。梁皇后一開始還推拒,說:“臣是內宮婦人,不當與聞國事。”司馬鄴卻道:“朕欲與卿言者,雖因國事而起,實為自家心中煩悶。若舍卿,誰還能為朕分憂哪?”
等到把事情說完,梁皇后卻并不怎么明白——終究只是十四歲的小姑娘,又不象司馬鄴那般歷經坎坷,智商和經驗難免有所欠缺——只是說:“如何酬賞大司馬,自當由群臣擬議,上奏天子,臣料必有博學、智謀之士,能獻兩全之策。陛下又何必煩惱呢?”
司馬鄴長長地嘆了口氣,摟著梁皇后并坐,低聲說道:“朕本無天子位份,生為帝冑,長于王室,鐘鳴鼎食,足盡天壽。卻不知諸叔王為何事爭來奪去,導致兵燹大作,繼而胡寇趁機謀逆……
“人生在世,譬若云煙,雖云百歲,不過五六十年而已;即朕為天子,稱萬歲,古來又豈有百歲天子,遑論萬歲呢?朕嘗聞農夫力田,開壟而播,種子落于溝底,根基自厚,又易得水,自然豐茂,其穗累累;倘若落于壟上,則難得活,即活亦難抽穗,即抽穗亦難飽滿,不如鋤去。則朕如在溝底者,卿如在朕側,而庶民百姓,則多在壟上耳。能生貴家,天福也,若仍不知饜足,則福終將轉而為禍——此諸叔王之謂也……
“昔朕逃離洛陽,輾轉而得入關,征途之中,食不重味,且多粗糲,酒不能得,汲水亦不甚清澈……真正一言難盡。能夠忠誠衛護朕者,唯賈彥度耳,惜乎罹難;其后閻鼎、索綝等輩,盡皆跋扈,陽奉而陰違,朕若芒刺在背。且胡寇不時侵逼,即朕首領,亦未必得保,每思至此,食不甘而寢不穩。唯念士卒戰歿沙場,黎民填尸溝壑,朕與彼等相比,尚得茍活,聊可**罷了。
“直至裴、祖二卿率師北伐,復洛陽而敗劉粲,逐劉曜而除索綝,朕始略安。繼而大駕歸洛,復入舊宮,飲食無缺,聲色不乏,始知為天子之貴……”
長篇大論說到這里,司馬鄴卻又不禁長嘆一聲,然后繼續道:“然由此亦知,天子之貴,為得群臣協力也,臣若不貴君,則君與草芥無異。而今裴卿功高難賞,群臣粥粥,莫衷一是……若賞有缺,必傷臣下之心;若賞過厚,又恐使裴卿或生擅權乃至謀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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