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定胡-《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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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下救醒劉光——還好未死——劉光遣人急報裴該。信使至時,裴該已然攻入了平陽城,正在進行激烈的街巷戰。
且說王騰、呼延實二將率軍往襲胡營,但因為所部并非精銳,良莠不齊,導致尚未近壘,即被晉兵發現,隨即一派箭雨激射出來,當場甩下十數具尸體,便即狼狽后退。二將勒束部眾,尚且逡巡不去——他們還盼著劉曜領兵來接應哪。
劉曜當時說得好好的,如今生死一線,唯有發動夜襲,重挫晉寇,才能避免他們明日洶涌而來攻城??墒潜涫繗饷揖?,實在挑不出多少能夠執行夜襲任務的人來啊。為今之計,二卿且為我先率大部去攻晉壘,以吸引晉人,而我將率余部從旁門潛出,趁著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你們身上的機會,嘗試側翼突擊……
結果左等不見劉曜出城,右等不見劉曜側擊,當面的晉人反倒開始編組兵馬,似有開壁殺出的跡象了。二將正在惶急,忽聽對面晉人齊聲大叫道:“劉曜已自北門出,開城而遠遁矣!汝等皆為所棄,尚欲為劉氏殉死不成么?!”
隨即一聲鼓響,營門打開,無數晉兵列隊而出。胡軍既知為劉曜所棄,稍一接觸,便即徹底崩潰,黑夜中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多數都跪地請降,做了俘虜。呼延實當即為部下扯下馬來,綁縛著以迎晉軍;王騰見勢不妙,倉惶而走,僅僅數日,便被晉騎追及,圍于山上,于是他怒罵劉曜后自剄而死。
晉軍趁機披著夜色來攻平陽。城內兵馬幾乎半數跟隨二將出陣,三成跟著劉曜北走,剩下那些,膽氣既喪,又無統屬,其中的晉人便臨陣倒戈,打開了城門——晉軍乃一涌而入。
隨即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因為晉胡之間,仇深似海,則胡人多數都擔心晉兵入城之后,將會不分良莠,展開殘酷的大屠殺——因為他們當初在洛陽、長安就是那么干的,難免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
別部晉軍也就罷了,裴軍中軍律森嚴,向來嚴禁屠城。甄隨等將也曾經表示過異議,說:“大都督仁愛,寬以待晉人,也就罷了,如何連逆胡都殺不得???且攻城之時,折損必重,兵將各懷忿意,若不使彼等屠城發泄,以盛血氣之勇,恐怕不能久馭啊?!?
裴該對此的解釋是:
“戰陣之上,袍澤殞難,兵將自生忿意,但可將忿意發泄于敵軍頭上,如何使其屠戮城內士人、百姓?古語云:‘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凡人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為將者當導其以殺心御寇、止侵、鎮國、護民,而不可使其肆意屠戮。若使屠城,誰還管是晉人是胡人???若使屠城,士卒殺意彌盛,日后反倒更難駕馭了?!?
一支只知道殺戮的軍隊,士兵們都堅信只要兵刃在手,無不披靡,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怎么用軍法、軍律去約束他們呢?而缺乏約束的軍隊,將來還怎么可能保證打勝仗?
自古以來,屠城之事屢見不鮮,但其實主要目的不是為了讓士卒發泄憤恨,而是為了便其搶掠。因為很多封建軍隊,對于底層的士卒都供奉不足,小兵經常被欠著薪餉,甚至半餓著肚子,即被驅策上陣,那么倘若不在破城時允其殺戮,從而也允其劫掠,他們還有什么動力繼續跟著你干?
城中財貨,其實是吊在士兵眼前的一根胡蘿卜,將領別無他法鼓舞士氣,才只能出此下策。這樣的軍隊,純靠殺戮和搶掠來維持士氣,則一旦遭遇挫折,必然輕易潰散。自漢末三國以來,史書中經常會有成千上萬大軍為精銳所襲,瞬間崩盤的記載,原因即在于此。
裴該不打算延續這種惡性的將兵法,他希望自己麾下的大司馬三軍,即便練不成人民子弟兵,甚至做不成“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搶掠”的岳家軍,也必須要比同時期的那些暴卒強上一個層次。故而裴軍的軍律中,是嚴禁在破城之后肆意屠殺,或者擅入民家的,唯有遭到襲擊或者抵抗——起碼是嚴重懷疑對方藏械,圖謀不軌——才準反擊。
因而晉軍進城,原本只是控制街巷、官署,搜捕胡漢官吏、兵將而已,但很快便遭遇到了有組織的抵抗,那自然不能“打不還手”,而必須要反擊回去了。
胡人中有不少出于仇恨或者疑慮,或者欲為胡漢盡忠殉死,乃與晉軍相斗,但終究屬于很小一部分,而且勢單力孤,不成氣候。能夠聚眾以抗晉軍的,主要都是劉聰諸子,那些王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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