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護西域校尉-《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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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笑著說不用了——誰還沒見過銀幣啊,我哪有那么好奇——“偶爾思之,中國缺錢,商賈難行,我前此雖在徐州掘銅鑄錢,終究杯水車薪。倘若能以絲綢等物,大易西來銀幣,或可補中國之不足也。據聞彼等西商將銀幣來,往往為貴人收購,以做首飾、器皿,難免損耗其值,若張公準其以銀幣易物,必肯多攜……”
通過絲綢之路,從中國運往中西亞乃至更遙遠地區的商品,主要是絲綢、茶葉和瓷器,但在這兩晉之交,飲茶習俗才剛開始流行(其中裴公亦功莫大焉),瓷器還屬于早期試驗品,則發向西方的大宗貨物就只有絲綢了,此外還有一些漆器。相比起來,西方運至中國的貨物則琳瑯百態,什么都有,但絕大多數都非剛需——尤其在動亂之時——裴該的意思,你們還不如直接運銀幣來呢,大家伙兒都方便不是?
張寔沉吟道:“此似亦可……”隨即搖搖腦袋,說:“我被酒矣,頭腦昏昏,且容過后細思……”他沒算清楚這事兒對自己是有利還是有弊,打算回去跟屬吏商量一下,再答復裴該。
正在此時,忽聽下首有一人提高聲音說道:“大司馬此言,末吏期期以為不妥!”
當即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說話之人移將過去,裴該有點兒印象,此為張寔屬吏,剛才在城外就給介紹過,姓隗名瑾,字……不記得了。
張寔急忙停盞呵斥道:“我與大司馬相語,此處如何有汝說話的地方?還不速向大司馬謝罪?”
裴該擺擺手,笑道:“隗卿既于我之所言不以為然,便可使其直抒胸臆,張公又何必攔阻啊?我亦當‘少損聰明’,‘延訪臣下,使各盡所懷,然后采而行之’,此方是為政之道也。”
隗瑾聞言,急忙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說:“末吏鄙言,大司馬能采納,實為國家之幸,末吏亦甚感榮光,且慚愧無地……”張寔卻雙眼一瞇,心說:果然我涼州還是有內鬼!
為什么他會這么想呢?就在于裴該引用了隗瑾在一年前跟他說過的話。
根據《資治通鑒》的記載,張寔曾經下令,要吏民上書,指出自己的過錯和不足,必有重賞。于是當時擔任賊曹佐的高昌人隗瑾就趁機進言,說:“今明公為政,事無巨細,皆自決之,或興師發令,府朝不知;萬一違失,謗無所分。群下畏威,守成而已。如此,雖賞之千金,終不敢言也。謂宜少損聰明,凡百政事,皆延訪群下,使各盡所懷,然后采而行之,則嘉言自至,何必賞也!”
大概意思是,你平素太過專斷自為了,大事小情全都一把抓,就這樣子,誰敢給你提意見?你別把自己想得太聰明,太萬能,應該多多依靠屬官,如此一來,都無須特意賞賜,自然會有良言嘉策獻上。
張寔聞言大喜,當即采納,并提升隗瑾為參軍,引為心腹。
裴該今天對隗瑾所說那幾句話,就是引用了他當日對張寔所言,故此隗瑾才表示“甚感榮光,且慚愧無地”,張寔則覺得:我身邊兒有奸細!
不過這也是他酒意上頭后的自然反應,等醒了再想想,就不至于如此大驚小怪啦。裴該雖然是后世之魂,但這么細節的史料他還真不可能記得住,純屬要來見張寔,必須預做功課,把他身邊之人的言行先打探一番,就此聽聞了這些話。隗瑾所言,又非機要,也不保密,甚至于涼州人還會當是美談,四處去宣揚,則傳到裴該耳中,純屬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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