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北伐序曲-《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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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不等陸曄和戴淵反駁,他就問司馬裒:“請問大王,昔日武皇帝大軍伐吳,是以何人為帥呢?”
司馬裒有點兒猶豫地回答道:“得非杜成侯(杜預為當陽縣侯,謚號‘成’)么?”裴該笑著搖搖頭。司馬裒又說:“那便是王武侯(王濬為襄陽縣侯,謚號‘武’)了。”裴該卻還是搖頭。
不過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盯著陸曄、戴淵呢,就見二人正打算開口提醒,就搶先說道:“大王誤矣,滅吳主帥,實為賈武公(賈充為魯郡公,謚號‘武’)。然賈武公不諳軍事,復不以為能勝,乃只柱節于項,遙督六軍——是以今人只記得杜成侯、王武侯,不以滅吳之功歸之于賈武公也。”
西晉滅吳,第一階段平定荊州的軍事負責人是杜預,第二階段進取揚州的軍事負責人是王渾,立功最大且第一個殺到建業城下的將領是王濬,至于主帥賈充,還真沒多少人記得。裴該此言一出,就見陸曄和戴淵的神情也都有點兒抓瞎,不禁心中暗笑:特么的本朝史,你們竟然還沒有我一個穿越者記得明白!
他如今若閑著沒事,就嘗試析分自己頭腦中的兩份記憶,以免把后世所學輕易暴露出來。通過記憶得知,這年月的士人普遍對西晉歷史不熟悉——原本的裴該即便身出高門,父親又是國家執政,便已如此,相信陸曄這種南人,戴淵這種半路出仕的,更不會高到哪兒去了。
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越是本朝史,其中忌諱越多,很多事情會被刻意地含糊掉——好比說賈充,若在賈家還烜赫的時候,即便想要淡忘他的功勞,估計也會有不少人時時發言提醒;但如今賈家衰敗了呀,尤其賈南風死后,賈氏各種污濁老底都被翻了出來,后人就光記得賈充諂媚司馬昭,以及弒殺魏帝了……
其次,這時候還沒有全本的《晉書》,當朝史料散見于朝廷典籍,能夠通讀,進而融會貫通的人很少——而且還被劉曜一把火給燒了大半,余皆散佚,如今想讀也沒處讀去。陸曄和戴淵二人從沒有進入洛陽朝廷的機會,他們知道的必然沒有原本的裴該詳細啊——裴頠曾為執政,他是都可以接觸到的,而且博聞強識,轉過頭去都會教給兒子。
《世說》記載,后來晉明帝司馬紹詢問晉室得天下的故事,溫嶠根本回答不上來,王導說:“溫嶠年少未諳,臣為陛下陳之。”于是備悉講述了從司馬懿誅曹爽,直到司馬昭殺高貴鄉公的史事。司馬紹不禁捂著臉,趴在床上說:“若如公言,祚安得長!”你瞧自己老祖宗的事情,他自己不清楚,還得去問外人——也幸虧是王導,博學多識,換了一個人即便敢說,也未必能說。
故此裴該道出賈充之名,陸曄和戴淵也不禁有點兒蒙:唉,竟然是賈充,不是司馬伷或者王戎么?
裴該的話中之意很明白:你要是距離戰場過遠,根本插不上手,還怎么建功立業?將來誰會記得你是北伐主帥?此言正好搔到了小年輕司馬裒的癢處,當即一拍桌案:“舅父所言是也,既如此,孤便暫駐睢陽,待卿等恢復舊都后,再前去拜謁、修復山陵!”
陸曄和戴淵不禁面面相覷,心說咱們這不是徹底被裴該牽著鼻子在跑么?一定是東海太妃施加了什么影響,大王才會那么聽他的話……倘若繼續這般發展下去,我二人過江干嘛來了?不過備員而已嘛,還如何完成王茂弘的托付?不行,必須得另謀良策……在此之前,先把東海大王徹底架空了,別讓他再隨便主持會議,發表意見!
不過這也都是后話了,在今天這場會議上,他二人可以說是大敗虧輸,裴該連還擊的機會都沒給他們留下。
北伐的大致方略,就此敲定。
(第三卷“捕逐出八荒”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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