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噴子-《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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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睿當即回復,空口白話誰不會說,如今荊、湘兩州動亂未息,我哪兒有兵北伐啊?庾亮趁機建言,說熊主簿既然那么想北伐,不如就派他去江北任職得了……
裴該手捧著裴氏親筆抄錄的熊孝文的奏疏,反復讀了三遍,感覺此人真有一枝生花妙筆啊,你瞧這對仗運用得可有多嫻熟,文意層層迭進,當真氣勢恢弘。只是有點兒可惜,這噴得還不夠狠哪。
他前世就認定古往今來第一大噴,乃是宋代名臣胡詮胡邦衡,胡詮曾經寫過一篇《戊午上高宗封事》,反對向金人稱臣議和,要求趙構發兵北伐,恢復中原,就其內容來說,跟熊遠這篇奏疏差相仿佛。但你聽人胡詮是怎么噴的:
“今者無故誘致虜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金虜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金虜藩臣之位?!”
“堂堂大國,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邪?”
“陛下有堯、舜之資,(秦)檜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導陛下為石晉!”
“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愿斷三人(秦檜、孫近、王倫)頭,竿之藁街。然后羈留虜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爾,寧能處小朝廷求活邪!”
說白了就一句話:殺秦檜,止和議,謀恢復,否則陛下你就是石敬瑭,這臨安政府不過一個“小朝廷”而已!
兩相對比,熊遠的奏疏就不夠瞧了。不過倒也不能要求太高,終究司馬睿沒有向胡虜稱臣的舉動,王導也沒有秦檜那么無恥。據說南宋時候就有很多士大夫指出,咱們如今喪失中原,被迫退縮江南,乃是無奈之舉,但你起碼也得跟東晉學啊,東晉朝可是始終沒有向胡人低過頭哪!
固然拿東晉比南宋,是五十步笑百步,終究王導等人膽子雖小,骨頭還是硬的,跟他那個堂兄王衍不可同日而語,遑論秦檜、趙構。所以熊遠這篇奏疏雖然不能象《戊午上高宗封事》那么流傳千古,放在這年月,也算難能可貴啦。
裴該瞧出來了,陶侃雖然也是當世名將,但他恢復中原的欲望真沒有祖逖來得強烈,尤其此番被貶江北,那就一副灰心喪氣,敷衍了事的態度。其實江南與江北相比,就好比彭澤之比汪洋,池小難容大魚,只有海里才能生出吞舟之鯨。陶侃在江左,不過定一國而已,若肯在中原奮斗,或有機會平定天下——終究他比祖逖壽命要長得多了。
與陶侃相比,那位熊孝文雖然能力差了點兒,但志氣卻足堪繼踵祖士稚,這是難能可貴的——簡直是南人中的異類,所以才會被趕到江北來吧。是不是因為他祖上做過石崇的奴仆,所以對中原的感情比普通南貉要更深一些呢?
如此看來,熊遠不能算是鍵盤俠,起碼人敢露臉,敢到江北來,而不是象周札那樣,直接推辭了任命。陶侃是因為才剛戰敗,負罪在身,所以不敢不來;熊遠理論上是可以不應命的呀,大不了辭官歸鄉好了,他此前既然做過兩千石,也有一定名望,那么蟄伏幾年后照樣有機會官復原職——也是這年月的通例啊。
他敢來,而且一見面就口出恢復之言,還想讓自己推薦他去追隨祖逖,光這份膽氣就足夠自己欽佩啦。裴該從來以為,能力不足,可以鍛煉,倘若志向不高,因循茍且,那人就徹底廢了——熊遠還不廢,可以觀察一段時間,看看是否真能為自己所用,是否真是可造之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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