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喪敗-《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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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導輕輕嘆了口氣:“此亦無可奈何之事……國家軍隊,不過三五萬,豈可浪擲呢?”
所謂“國家軍隊”,就是指的司馬睿建康政權所可以牢固掌控的部隊,目前除了建康守軍外,基本上全都在王敦手里。魏晉時期有所謂“中外軍”的說法,中軍就是中央禁軍,外軍是指地方戍守兵,倘若把建康政權當作朝廷來算,那么“中軍”也就只有這三五萬人,各郡國的“外軍”則大多掌握在江東土著手中,或者因為地域因素,和江東土著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用起來并不怎么讓人放心——主要是不讓他們王家人放心。
再加上當時地方官和將領都習慣招募部曲,甚至連很多沒有出仕的豪族大戶也豢養私兵,江東武裝力量的相當大一部分,還都是這些部曲、私兵。無論王導還是王敦,自然都會覺得唯有我王家的部曲私兵才靠得住,其他僑客的略遜一籌,至于陶侃、周訪,乃至于什么顧家、賀家、周家、沈家的部曲私兵,我防備還來不及哪……
故此王導很能夠體會王敦的心思,是想讓陶侃等南人先跟亂賊見仗,拼個兩敗俱傷,然后他才好領著本部兵馬去摘桃子。只是這話不可明宣于口,所以他只是對庾亮說:“國家軍隊,不過三五萬,豈可浪擲?”庾元規你也是僑客,應該能夠明白我話中的含義吧,應該也心有戚戚焉吧?你真的有必要完全站在政府的立場上,去指責王敦逗留不進嗎?
庾亮搖一搖頭,湊近一些,壓低聲音說道:“所謂國家軍隊,其實乃貴家之兵……”不等王導反駁或者撇清,他就一搖手,示意對方稍安毋躁,然后接著說:“然而今日貴家之兵,焉知日后不為令兄處仲一人之兵?終非同產,閣下不可不慎啊!”
所謂“同產”,就是指的一母同胞,理論上繼承同一份產業,是同輩中最親近的關系。庾亮的意思,你王茂弘跟他王處仲不過只是堂兄弟而已,整個瑯琊王氏,乃至于江東地區,究竟是你說了算還是他說了算,目前尚無定論,你就真的那么信任他?他一旦羽翼豐滿,兵權在握,會不會轉過頭來對你不利啊?
王導沉默不語。
其實王茂弘也并非因循茍且的腐朽官僚,他確實有天下之志,也有恢復之意,否則就不會在新亭呵斥那一票只會感時傷事,眼淚嘩嘩流的家伙了。但終究出身門第和生長環境擺在那里,他是不可能放棄家族利益而專謀國家利益的。圣人云:“修身、齊家、治國,然后平天下。”在王導這等人看來,家、國絕對不矛盾,能夠同時擺平這兩者,利國的同時也利家,那才是人生的最高成就。所以他們可為仁人,但做不了俠士,可為志士,但做不了烈士。
難道他王導就不想著揮師北伐,進取中原,驅逐胡虜,收復故都嗎?問題你得考慮到投入、產出比啊,因國而破家,彼等必不肯為,也沒有砸爛一切壇壇罐罐,破釜沉舟的勇氣。歷史上真正能夠發兵北伐的,只有祖逖、桓溫和劉裕三人而已,祖士稚是真正為國而忘家,基本上把家眷、部曲全都帶過江了;桓元子、劉寄奴北伐的主要目的,其實還在于光大自身家族,所以才意志不堅,遇挫即退。
但是王導很清楚,王敦的想法跟自己并不相同。倘若說在王導心目中,家、國的比例是一比一的話,王敦則很有可能是二比一,而且為了個人利益可以拋棄家族利益,為了家族利益可以拋棄國家利益。說起殺伐決斷來,王茂弘自承遠不如王處仲——比方說,即便再如何厭惡王澄,王導也下不去狠手殺他,終究是堂兄弟嘛,又同殿為臣——王敦若發起狠來,卻是什么都可以拋諸腦后的。
本來王導主政、王敦主軍,王導在內、王敦鎮外,南渡的瑯琊王氏尤其是王融這一支,靠著兩支擎天巨柱,可以穩據江東,利國興家。然而究竟以誰為首,誰主誰次呢?就王敦的野心和個性,真要是徹底掌控了江、荊、湘等中上游州郡,強兵在握,會不會反過來對王導乃至于建康政權造成危害呢?
王導此前只是模模糊糊地產生過類似想法,沒料到庾亮雙目如炬,并且一語道破了。王導不知道該如何表態才好,只得沉默不語……
好在很快的,室內這種凝重而靜寂的尷尬氛圍就被人給打破了——王彬闖將進來,握著拳頭,伸到棋盤之上,笑問二人道:“近得一異物,二公可猜猜是何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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