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驚變-《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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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和卞壸都翻身下馬,等那婦人靠近,就問:“夫人自何處而來?”
那婦人略一躬身,對卞壸說——兩個人都戴三梁冠,是公侯服色,她見卞望之年長,以為這才是徐州刺史——“見過使君。婦人郗門王氏,本是……”
裴該聞言大驚,插嘴道:“難道……高平郗公,是夫人何人?”
“正是婦人夫君。”
裴該聽得此言,不禁愣了一下,心說竟然是郗鑒的老婆,怎么如此年輕?!
據他所知,郗鑒郗道徽已然四十多歲了,所以雖然名爵并不夠高,他也習慣性地敬稱為“公”而不是“君”——要尊敬老人家嘛。但眼前這婦人看上去應該才剛二十出頭,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郗鑒的兒媳婦啥的……
后來才知道,王氏夫人懷中所抱嬰兒,乃是郗鑒的長子郗愔,才剛滿月……裴該不記得郗鑒有幾個兒子了,但知道他有一名幼女,后來嫁給了王羲之為妻——為此還留下了“東床快婿”的典故。也就是說,這位未來的郗氏夫人還遠沒有投胎哪,而王幼軍都已經八歲了……跟他老丈人一樣,也是老牛吃嫩草!
當下急忙詢問王氏夫人情況,究竟發生了何事?郗道徽何在?王氏夫人珠淚漣漣,但終究大家閨秀出身——她是太原王氏——雖然悲傷、擔憂得無以復加,言語卻很有條理。裴該聽了她的講述,這才知道:要命啊,歷史果然是改變了,而且就快變得面目全非啦!
郗鑒是在“永嘉之亂”前逃出洛陽的,不過沒往南跑,而想要先返回故鄉高平去,結果半道上就被乞活軍陳午給逮住了。陳午倒是對郗鑒挺不錯的,還打算擁戴他做首領——當然啦,是傀儡——但被郗鑒設謀逃脫,隨即返回故鄉。
但是青州去歲大旱,餓殍遍野,再加上很快石勒又殺過來了,郗鑒無奈之下,只得帶著鄉黨一千多戶,避入魯地的嶧山之中,周邊流民亦紛紛來投,很快便聚合了一萬多人。就在這時候,裴該的信使到了,邀請郗鑒南下到淮陰去。郗鑒還挺納悶兒,我來了沒幾天啊,這位裴使君怎么就知道了?他果真如此的耳聰目明?
對于要不要南下淮水流域,他也曾經猶豫過,還跟族人商量過,但族人們都故土難離——嶧山起碼距離高平不太遠吧——再加上郗鑒敏銳地認識到,石勒必不能在青州久留,所以最終還是婉拒了裴該的請求。
可是他能猜到石勒遲早會離開青州,別謀發展之途,卻料不到石勒臨行前,竟把黑手伸向了嶧山!
在與曹嶷對戰的過程中,石勒的游軍也接近過嶧山,還和郗鑒的部曲小小接過幾仗。當時石勒軍中缺糧,因為有傳言嶧山中聚合了上萬人眾,有數萬斛糧草,于是便在臨行前派大將蘷安、支屈六等率部往攻——曹嶷也發來數千兵馬相助,因為這是石勒談和的條件之一,你總得讓人得到了足夠的糧食,他才肯離開你家門口不是嗎?
兩相夾擊之下,郗鑒大敗——郗道徽和劉越石正好相反,恩威并施,頗有控馭之能,但在實際軍事指揮上卻是二把刀——好在消息來得快,他及時把妻兒和老弱都撤下山去,自己帶著兩千多青壯斷后。當時郗鑒就關照其妻王氏,說你們一路南下,直下淮水,不要回頭,徐州裴刺史既然曾經寫信來邀請過我,那么汝等前往投靠,他肯定會收納的。至于我,若然有命,咱們就淮陰再見吧。
結果這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期了,郗道徽戰敗被俘,做了蘷安的階下之囚——這是僥幸追趕上大隊的敗兵所說的。而且據說支屈六還不依不饒,領著數千騎兵從后猛追,貌似要把所有流民全都劫掠回去!
王氏告訴裴該和卞壸:“胡騎便在我等身后,還請速救子民們渡淮,若其不然,怕全都會膏了胡虜的屠刀啦!”邊說邊哭,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卞壸也不請命,當即朝裴該淺淺一揖,便即下去安排,調動所有船只,接北岸的流民渡淮。裴該估計這第一批渡過來的,大概都跟郗家和王氏關系親密,不必要甄別了,趕緊隨我返回縣城,覓地歇息去吧。他還安慰王氏道:“郗公福厚,必然無事,夫人且勿過慟,免傷尊體——我去歲也被擄入胡營中,但得良機,自然可脫桎梏。”
他心說郗道徽將來還要召集流民成軍,以討平王敦之亂呢,怎么能夠死在今日?!就算老天爺打算把那些流民全都讓給自己,也不必要把郗鑒先給收走了吧……
要命了,胡騎旦夕便至,我這里統合各塢堡之事還八字沒一撇呢,早知道就遲幾天實施計劃了,先等打退了支屈六再說。如今淮陰正是最薄弱的時候,就怕擋不住那位老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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