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辯殺衛玠-《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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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說這話,祖逖立刻就感起興趣來了,可是才把身體朝前略略一傾,欲待聆聽,卻發現裴該又把話題給繞遠了……好不容易拉回來,剛說了幾句貌似挺重要的,裴該就抬頭看看天色,拱手打算告辭,說我要回家吃飯去啦。祖逖牽著他的手挽留:“逖雖貧,尚可款待文約一餐,天色尚早,何必言歸?”
然后把酒菜端上來,裴該就皺眉啊,說我不能飲酒,這一喝,估計今晚就回不去啦——話音未落,“吱兒”的一杯酒就落肚了。祖逖笑道:“不歸也罷,我可整理客房,安頓文約。”旁邊兒祖約直皺眉頭,好不容易找個機會把哥哥扯到一旁,提醒他說:“客房狹小,都已住滿了,如何處?”
祖逖也不理他,回來又跟裴該喝了兩杯,打問了些石勒軍中情況,然后假裝酒意上頭,把身子一側,一把就攬住了裴該的肩膀:“文約所言,大合我心——今宵當與文約抵足而眠!”
其實祖逖這么做,固然有一半兒是裝的,但也有一半兒出于真心——他原本沒有想到裴該會把石勒軍中情況探查得那么詳細,而且往往切中肯綮,獨得竅要。本來嘛,眼睛人人都有,但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每個人的標準全都不同,在未經軍旅之事的文人眼中,器械是否精良、士氣是否高昂、糧秣是否豐足,那就是判斷一支軍隊能不能打的所有標準;至于器械因何而精良,有無替換,士氣因何而高昂,能否持久,糧秣因何而豐足,可支多長時間,他們就搞不清楚啦,甚至不會在意。但裴該雖然并不真懂打仗,起碼可以算是個合格的“紙上談兵”家,再加上身在胡營大半年,經常利用講古的機會套支屈六等胡將的話,甚至三不五時還能與張賓共論天下大勢,他所觀察到的,了解到的,絕對比尋常士人要細致幾十倍乃至更多。
甚至于,即便石勒軍中一員普通胡將,或者曲彬、簡道這一層級的文吏,所知道的也未必能有裴該豐富和詳細,更重要的是切中肯綮。
所以祖逖很快就發現,這小年輕是真不簡單啊,雖未必有臨陣決斷之能,但足夠運籌帷幄之才了,確實值得深交。于是三五趟跑下來——共榻也有兩回——二人竟然結為莫逆之交。時間長了,祖逖也給裴該講講自己的經歷,以及過往的戰爭故事,并且在一次酒醉后,把心中煩悶盡情地傾吐而出。
他說我比劉琨還大五歲呢,當年聞雞起舞,還相約說:“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與足下當相避于中原。”可是如今劉琨為一州之長,握兵十萬,死守晉陽,牽制胡虜,我卻因為一度為母守喪而搞得等若布衣,落后他不止一頭,想想實在氣悶。其實劉琨那地方很好,問題是正當強敵,想必支撐得非常艱難。我很想率師渡江,經兗、豫而取河南,為他分薄敵勢,可此前多次向瑯琊王和王導進言,他們卻全都砌詞敷衍……眼看我年近半百,白發已生,要到何時才能一展長才,成就功業呢?
裴該不但不安慰祖逖,反倒當頭澆了一瓢涼水下來:“當此江東,欲圖恢復者,恐怕唯該與祖君二人耳,彼等但求割據,安有重造社稷之意?”隨即一攤手:“我亦每常進言,彼等皆道湘州亂起,江東不穩,南人不肯應命,根據不固,無以北伐。此言原本也有些道理,然而若等根據穩固,則河洛之敵亦已膨脹矣。兩軍競勝,各懷隱憂,則必爭朝夕,一方先發,乃占先機,后發者捉襟見肘,定無幸理!”
然后他背了三句話:“諸葛亮《后出師表》所言,亦可為今日之寫照——‘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圣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孫、吳,然困于南陽,險于烏巢,危于祁連,逼于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后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祖逖撫掌贊嘆道:“‘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敵坐大’,良哉斯言!”隨即卻又輕嘆一聲:“可惜啊,江東地利不便,利守而不利攻,往昔瑯琊王棄徐方而徙于江東,但求安保,實非智者之所為,亦非勇者之當為也。”
裴該搖搖頭:“祖君以為,江東獨倚長江天險,純是守勢,該對此不敢茍同。”隨即抬手揮斥,慷慨激昂地說道:“君且看這建鄴,一水橫陳,連崗三面,鬼設神施,如猛虎在山,蜷曲欲撲,并非坐守之態,實乃爭雄之勢!倘若但知退守,乃成門戶私計,不足與論;然若有意恢復,乃可或兵出揚州,或兵出荊州,無反顧之憂,長驅直指,北向河洛,一舉而掃除中原之膻腥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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