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許昌城-《勒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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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賓的想法自然與那些胡將不同,他遠遠地就瞧見那年輕人的打扮了,心中先是一喜——石勒集團中增加任何一位中原士人,就等同于增加他張孟孫的權勢和發言力。可是等靠近了一些,才瞧出那士人唇上頷下只有淡淡的胡須,瞧著年紀很輕啊,如此面嫩之人,能有什么本事了?為什么會被石勒相中呢?
這年輕士人自然就是裴該了,他的本職是散騎常侍,爵為南昌縣侯,列第三品,本該戴三梁冠、佩赤綬銀印。但他既已降石,就不再是晉官身份了,所以雖然換穿了胡人擄得的晉官服飾,卻把冠和綬都撇了,腦袋上光戴一頂黑介幘——比起當日在寧平城中的打扮,此外還去了腰間為司馬越帶孝的白布條。估計若是穿戴齊全,能沖張賓一跟頭——張賓老爹做過太守,第五品,他自己只當過中丘王帳下都督,后來投了石勒做軍功曹、君子營督……全是編制外職務,距離三品官那是一天一地,差得很遠哪。
不過也說不定張賓會想:我胸懷大志,腹有良謀,卻不為晉天子重用,這一個黃口孺子倒得三品顯職,所以晉朝才會完蛋啊,真正是天理昭彰!
張賓對石勒的本事和眼光那都是相當肯定的——想當初他是自家撞上門去,毛遂自薦,投了石勒,就因為“吾歷觀諸將多矣,獨胡將軍可與共成大事”,雖然不及三顧茅廬,也可比擬法孝直之投劉備——他覺得石勒不會隨便揪一個小年輕就往他這兒塞。所以雙方見面,各自下馬,先朝石勒見禮后,他就望向裴該,頗為客氣地搶先問道:“先生面生,請教尊姓大名?”
石勒提起馬鞭來一指張賓:“此趙郡張孟孫也,是我的張子房。”然后就給張賓他們介紹裴該:“此故鉅鹿成公之子裴郎也。”
桃豹他們還在琢磨,這“鉅鹿成公”是誰啊?天下有姓“鉅鹿”的嗎?還是說老家在鉅鹿,這人姓成……那他兒子為啥又姓裴咧?張賓卻雙睛驟然一亮,趕緊拱手:“原來是裴公后人,張賓有禮了。”
裴該一邊還禮,報上姓名,一邊打量這位大名鼎鼎的張孟孫。十六國時期有三個最有名的謀士,本身是中原士人,卻為胡人政權服務,開創了偌大的事業,張賓算頭一個,后面還有王猛和崔浩。要擱后世來看,那是妥妥的“大漢奸”啊,不過這年月還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漢族,而那些胡人后來又都陸續融入了漢族大家庭里去,當時的民族矛盾也還沒有后世很多人認為的那么激烈——起碼不如階級矛盾激烈——平心而論,不該過于苛責他們。
——若非考慮到這一點,裴該也不敢痛下決心,暫時“屈身事胡”。
那三名謀士當中,裴該唯獨敬佩王猛,最瞧不起崔浩,至于張賓,在兩可之間也。他看張賓是四十多歲年紀,身量不高,但體格頗為魁偉,面色黧黑,長須過腹——比自己這種小白臉要顯得威嚴多了。尤其張賓一雙箭眉之下,雙瞳炯炯有神,目光如電似劍,一掃過來,就仿佛要剜出自己五臟六腑似的。裴該生怕被他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自禁地就把眼神偏轉到一側去了。
石勒說了,我如今把裴郎就交給張先生你啦,你給他找個地方好生安置下來。隨即揚鞭一指:“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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