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記憶碎片-《勒胡馬》
第(2/3)頁
不過再一想,若真是難以逃脫,反正有匕首在握,還不如直接反過手來,捅穿了自己的咽喉算了。若是不得求生,那就干脆求死,也免得被胡人拷問出那婦人來——雖說自己下定決心,絕不會牽累到那婦人,但這具軀體并沒有遭受酷刑的經驗,還是別對自己的意志力報有太大期望為好。
這一有了死的覺悟,腳步反倒變得輕快起來,頭腦也格外清醒,再無旁騖,一門心思躲避不時巡行而過的哨兵。今日正如裴該所想,東海王世子司馬毘的華貴馬車上不但裝載了數量驚人的財貨,甚至還莫名其妙地裝了幾十壇美酒——若無好酒佐餐,王世子根本就不可能捱得過計劃中漫長的旅程啊——蘷安繳獲這些美酒以后,便即酬答士卒,幾乎人人有份,全都給分了。故此就連哨兵也難免帶了三分酒意,再加上被迫分出不少人手來看管新擄獲的晉人,以及根本沒料想到營內還有人敢逃跑,警惕性大降,竟然被裴該一路有驚無險地蹩到了營地的一角。
他在黃昏扎營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個方向,距離囚禁自己的馬廄最近,不過一條淺淺的壕溝和幾道拒馬而已。拒馬終究不是砦柵,并不連貫,好方便隨時打開通路,以利守軍發起反攻——究其實質,這些簡陋的措施只防夜襲,胡兵對晉兵從來輕視,根本就沒有據營而守的打算。
越是接近成功,裴該越是不敢大意,找到一片火光難及的昏黑的地域,幾乎手腳并用,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拒馬陣,進而又翻過了壕溝。但即便暫時脫離了胡營,他也不敢直起腰來,仍然佝僂著身子,就象一只受驚的野獸一般,努力向遠方黑暗中奔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仿佛黑夜永遠沒有盡頭,而自己也永遠不知道疲累似的,直到轉過頭來,遠遠的只在地平線上望見一派昏暗的光芒,裴該才終于感覺到骨軟筋麻,不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體幾乎再也難以動彈,唯有嘴巴張開,胸腔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就連眼前也一陣陣地發黑。
但是裴該反復提醒自己:不能停,堅決不能停步!等到紅日再升,石勒和蘷安發現自己逃跑了,一定會派兵出來尋找的,這豫西大地上幾乎一馬平川,胡人又個個都有坐騎,自己兩條腿,難道還跑得贏四只蹄子嗎?
自己若也有坐騎就好了……但那只是無意義的奢望罷了,胡馬都各有其主,不是自己從廄上牽一匹下來就能放心騎用的——昨日白天妄圖跑路,躲入松林,坐騎不是一聲呼哨就停了步嗎?既吃了虧,怎能不長記性?再說了,真要是牽著馬,自己也未必能夠順利遁出胡營……
裴該仔細地考慮了片刻,抬起頭來借著朦朧的星光,大致判斷了一下方位,最主要的是——找到了洧水的方向。
洧水是中國有記載的最古老的河流之一,《詩經》中即有“溱與洧,方渙渙兮”的詩句。此河發源于河南郡陽城縣境內,迤邐流向東南,最終注入潁水。估計胡營的位置是在洧水東岸,洧倉之南,許昌西偏北方向,等到天明之后,他們拔寨啟程,是一定會渡洧而西,返回許昌去的。在這種情況下,石勒或許會判斷自己往東逃了吧——自己肯定不會跑去許昌啊,為什么要往西?難道想要逃回洛陽去嗎?洛陽已是死城,如同司馬毘那般出逃之人絡繹不絕,相反入洛而自蹈死地的則幾乎絕跡。
那自己不如就假裝“自蹈死地”好了,置之死地才有可能后生——渡過洧水去,或許對于掩蓋自己的足跡有所幫助,而且渡洧后一路向北,也同樣可以遠離許昌……當然啦,洛陽自己肯定是不會去的。
蓬關應該在許昌東北方向,據那個婦人所說,自己的兄長裴嵩或者裴崇應該就在蓬關。其實裴該的靈魂來自于兩千年后,與這具軀體原本的親眷都毫無親近感,并沒有尋親訪故的意愿,但若就此南下江東,千里迢迢,自己有衣無食,可該怎么孤身一人行走那么漫長的道路呢?即便想要乞討果腹,中原大地上屢遭兵燹,很多地區數百里都無人煙,就算要飯恐怕也要不著吧?
不如先去蓬關找到那位兄長,然后再勸說他跟自己一起逃往江東為好。
——————————
裴該就這樣趁夜游過了洧水——洧水并不寬闊,水流也緩,再加上他前生終究是學過游泳的,這才終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抵達了西岸。可是身上的衣物浸透了水,沉重得無以復加,兩條腿更象灌了鉛似的,幾乎再也走不動道了。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怀化市|
庆元县|
新河县|
临武县|
上思县|
嘉定区|
贡山|
抚顺市|
莲花县|
无极县|
凤山县|
岳西县|
滦南县|
广饶县|
汾阳市|
上林县|
乾安县|
宜川县|
永春县|
安多县|
湛江市|
农安县|
兴义市|
静乐县|
新兴县|
弥渡县|
锡林郭勒盟|
河曲县|
东方市|
治多县|
子长县|
革吉县|
景宁|
娄烦县|
东海县|
宜兴市|
深圳市|
大理市|
皮山县|
墨玉县|
昌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