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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該心說咱倆果然是認(rèn)得的啊，但你究竟是誰呢？凝視這婦人，卻仍然回想不起來。

    就聽婦人繼續(xù)說道：“聽聞文約寧死不肯從賊，不愧為我裴氏子孫……”裴該心說你也姓裴么？還是別姓嫁到裴家來的？他完全不明白該怎樣稱呼，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好愣愣地盯著對(duì)方，卻不說話。

    好在那婦人也并沒有問他的意思，只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昔日我勸汝兄弟隨王玄通子孫同往建鄴，汝兄卻不肯去，如今可懊悔么？”說到這里，眼中似乎又有清淚垂下。

    裴該還是箕坐在那里發(fā)愣，腦海中千廻百轉(zhuǎn)，想要弄明白婦人話中的含意。“同往建鄴……”，建鄴，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啦，啊，那里將會(huì)有“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有南渡風(fēng)光、六朝煙云……自己本該跟什么“王玄通子孫”一起到建鄴去的嗎？那不就可以暫時(shí)躲避兵燹，說不定無災(zāi)無難地過完這無意義的又一生嗎？為什么不去，為什么不去？！“汝兄卻不肯去”，那個(gè)叫裴嵩或者裴崇的家伙，為什么就那么沒眼光呢？而這具軀體原本的主人，為什么就那么聽哥哥的話呢？

    正在冥思苦想，突然覺得手上一陣刺痛，這才恍然發(fā)覺，那婦人竟然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來，正在試割自己手上的綁繩。裴該急忙咬緊牙關(guān)，忍住疼痛，雙手略略一掙，已將綁繩扯斷。

    隨即那婦人倒持匕首，硬塞進(jìn)了裴該的手中，嘴里低聲說道：“汝兄前往蓬關(guān)游說陳午助守洛陽，文約若能逃得掉，可以前往相會(huì)——千萬說服道文，中原兵燹不息，最好還是逃到江東去吧。”

    裴該將匕首牢牢捏在手心里，開口問道：“你……和我一起逃么？”

    那婦人伸出一枚手指，豎在嘴唇上：“噓……我一婦人，如何逃得了？汝千萬小心，若是死在此處，將來我又焉有臉面去地下見鉅鹿成公呢？”隨即直起腰來，又瞥了和衣躺在一旁的老牧奴一眼，這才倒退著，一步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裴該愣了一下神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這是在做夢(mèng)嗎？難道這就有機(jī)會(huì)逃出虎口去了？不，不，這里還是胡漢軍的營地，想要逃走，哪有那么容易啊……那么逃么？當(dāng)然要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jī)會(huì)，也必須要牢牢把握住！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輕輕抖了抖發(fā)麻的雙腿，正打算躡手躡腳地蹩出馬廄去，突然間耳旁的呼嚕聲瞬間止息。匆忙轉(zhuǎn)過頭來一瞥，就見不遠(yuǎn)處兩點(diǎn)暗星閃爍——那是老牧奴的一雙眼睛，那家伙竟然醒了！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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