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正是。”蒙仲平靜地回答道。 見此,這名儒家弟子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在下「徐辟」,有一事不明請教莊子賢徒,相信足下定能給予解惑。” “請講。”蒙仲淡淡說道。 聽聞此言,徐辟正色說道:“宋國攻伐滕國,乃不義之戰(zhàn),致使滕國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我儒家弟子頻繁勸說宋王停止征戰(zhàn),但莊子身為宋國人,卻仍隱居世外,對此無動于衷,在下不解,難道是莊子支持這場不義的戰(zhàn)爭么?” 蒙仲聞言淡淡地嘲笑道:“我恩師莊夫子,早已年過七旬,你要這樣一位老人跋山涉水,從景亳跑到彭城去勸阻宋王?這就是你儒家尊老的方式么?” “絕非如此。”徐辟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莊子素來抵制戰(zhàn)爭,現(xiàn)如今,他所出生的宋國興起不義之兵,攻伐滕國,難道莊子就沒有任何表示么?” 蒙仲搖搖頭說道:“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位婦人就算手藝再巧,若是沒有米,也做不出飯來。莊師雖是大賢,但奈何世人都不肯遵從夫子的思想,莊師又有什么辦法呢?……就像你儒家,既是當(dāng)世顯學(xué),且鄒國又與滕國接近,可這樣還是沒能制止宋滕兩國的戰(zhàn)爭,這就是時機與條件不足的道理。”說罷,他瞥了一眼孟子,微笑著說道:“我亦不曾聽說孟夫子親自前往宋國勸阻宋王,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 孟子稍稍睜開眼睛瞥了一眼蒙仲,一言不發(fā)。 他豈是看不穿蒙仲那「將話題扯到孟子身上」小把戲,只不過礙于身份,懶得跟蒙仲這種小輩計較而已。 但是他的弟子徐辟,卻因此投鼠忌器,不敢再深入這個話題,免得“牽連”到他的老師孟子。 然而,徐辟不敢問,但孟子的得意弟子公孫丑卻敢問。 他對蒙仲說道:“莊子長久居于宋國,然足下卻言宋王卻不肯聽從莊子所言,是否是莊子的思想如世人評價那般,乃無用之物?” 蒙仲聞言笑著說道:“昔日燕國內(nèi)亂之際,齊國趁火打劫、出兵伐燕,據(jù)說孟子當(dāng)時就在稷下學(xué)宮,何以竟沒能勸阻齊王呢?” 公孫丑辯解道:“當(dāng)時燕國內(nèi)亂,齊國才介入平定燕國的混亂,非不義之戰(zhàn)……” 蒙仲嘲弄道:“那為何齊國的軍隊最后又被燕國的國人趕了出來呢?明明是事實卻要狡賴承認(rèn),難道這就是儒家推崇的品德么?” 公孫丑啞口無言。 旋即,孟子另外一名弟子「樂正」為其辯解道:“齊國最初是為平定燕國內(nèi)亂,然而后來,齊王卻貪圖燕國的土地,試圖將其吞并。當(dāng)時夫子亦曾勸阻齊王,奈何齊王不肯聽從。” 蒙仲點點頭說道:“莊師亦是。” 樂正頓時語塞。 『這小子有點辯才啊!』 孟子的諸弟子心下暗想。 旋即,又有一名儒家弟子「陳臻」開口說道:“在下陳臻,有一事不明,請教莊子高徒。” “請講。”蒙仲淡淡回道。 “在下亦觀過莊子所著,得知莊子提倡「無欲」,勸教世人克制心中的貪欲,但莊子自身卻又追尋「無欲之欲」,難道「無欲之欲」就不是一種人的欲望么?倘若是,豈非是莊子前后矛盾?” 蒙仲聞言搖搖頭笑道:“足下所言,未免叫人發(fā)笑。欲乃人性,它可分為兩種,一種是順應(yīng)天道的「欲」,此謂之「天理」,就好比人要食物才能生存,而過份則為「貪欲」。……莊師所言「無欲」,即是指天理之欲,就好比人初生時,懵懂無知,只知道餓了要啼哭,此即是「天理」,除此之外,無成心、機心,莊師主張無欲,即希望世人舍棄成心,回歸嬰兒時的純真,天理本身就存在于人體內(nèi),而足下卻用‘追尋無欲之欲’來概括,正好應(yīng)了我道家圣賢老子的那句話,「道可道、非恒道」,賢兄以‘有窮之詞’來概述‘無窮之道’,本身就已產(chǎn)生了偏差,奈何還自以為抓到了把柄?……我聽說孟子曾言「人性本善」,闡述善也是人本身存在的「天理」之一,可按照足下的說法,善竟然成了可與人理分離的欲?敢問賢兄,你是希望世人追逐‘善’呢,還是舍棄‘善’呢?” “……”陳臻啞口無言。 此時,孟子又瞥了一眼蒙仲。 雖然蒙仲又一次將話題牽扯到了他身上,但這次講述的道理,孟子是認(rèn)可的。 他也認(rèn)為,莊子主張的“無欲”,以及他提倡的“人性本善”,都是人出生時就有的,與人不可分割的“人理”——這世上的人不是缺少善良,充其量只是善良被“貪欲”埋沒了而已。 因此,沒有追尋善良這種說法,只有找回善良;同理,莊子主張的“無欲”,也不是什么所謂的“追逐無欲之欲”,而是返回“無欲”時的狀態(tài)。 『這個弟子,莊子教的不錯。』 瞥了一眼蒙仲,孟子暗暗想道。 然而,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 繼公孫丑、樂正、陳臻之后,孟子的弟子「屋廬連」問蒙仲道:“在下屋廬連,亦觀過《莊子》,方知通篇皆是謬悠之言、荒唐之言、假托之言,莊子用自身編造的寓言去教導(dǎo)世人,還敢指責(zé)我儒家‘巧偽’么?” 蒙仲聞言搖頭說道:“足下此言差矣。……何謂‘巧偽’?巧即狡智、偽即虛假。比如說,你儒家言「君子遠(yuǎn)庖廚」,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但不見不聞卻忍食其肉,此巧偽也;一邊說著「君子固窮」這樣的話,一邊卻苦苦追求做官,此巧偽也;一邊說著「農(nóng),國之根本」,一邊又輕賤農(nóng)事,稱「非士所為」,此巧偽也;言「以禮治國」、效法先王,卻又說「刑不上大夫」,此巧偽也!……” 在列舉了多個例子后,蒙仲看了一眼有些張口結(jié)舌的屋廬連,問道:“還要我舉更多的例么?” 屋廬連不知所措。 見此,蒙仲便繼續(xù)說道:“而莊師所述,即使寓言有編造,但道理卻是真的,何以足下卻拘泥于‘表象’不放呢?這就好比評價一個人,衣裝只是‘表象’,人才是‘內(nèi)在’,難道足下是通過人的衣裝來衡量的一個人的內(nèi)在品德么?” “……”屋廬連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其實早在蒙仲舉例“巧偽”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此后,孟子弟子「公都」接口說道:“在下公都,亦觀過《莊子》,知莊子曾言「學(xué)不可傳、業(yè)無可援、惑莫能解」,諷刺我儒家言傳身教,可他自己卻收了足下為弟子,授業(yè)解惑,這難道不諷刺么?”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