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從生命科學的角度，死亡，是一個生物的新陳代謝終止，無法逆轉(zhuǎn)的過程。

    但是從語言表達的角度，這往往又是說，一個人的意識活動從此消逝，墮入虛無，身體的代謝終止，只是原因，而不是“死亡”這個詞的本意。

    換句話說，意識，本身無所謂生與死，即便精神病院里的病患，也很難說他、或她的意識已經(jīng)死亡，意識的消逝，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被動的，無奈的，是因為借以棲身的身體走向衰亡，而隨之降臨的陪葬宿命。

    然而身體又為什么要衰亡呢。

    醫(yī)學提供的答案，簡單，直白，方然并不喜歡，即便那是客觀的現(xiàn)實；他更愿意思考、探究的是，五十萬億個細胞構成的整體，為什么會在絕大多數(shù)組成單元都仍然活著，仍然在新陳代謝的時候，就仿佛接到了一個解散的口令，繁復的生化過程瞬間崩潰，精妙的身體構造，也一下子就喪失了原本駕輕就熟的功能。

    撇開“組織、器官衰竭”的浮沫，更深一層的原因，是身體機能的損耗，修復無當。

    這方面的因素，中學時方然就知道，只能歸因于DNA自身的局限性，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對個體壽命的拷問并不怎樣殘酷，DNA之間的競爭，更多依賴的是繁衍，而不是活得長，那么，從自然選擇的角度，最終勝出的物種必然無法擁有無限長的生命，而注定只是遺傳密碼暫時的容器。

    但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嗎。

    實驗室里，坐在電腦前的方然，雙眼看向屏幕上的監(jiān)控畫面，那些在培養(yǎng)皿里一動不動，根本看不出任何生命跡象的肉塊，或者，植物，乃至真菌的組織樣本；褪去物種的外殼，在龐大的培養(yǎng)機器里，培養(yǎng)皿中的生命展現(xiàn)出高度的同一性，無非都是細胞的成團聚集，以及，多少互相協(xié)調(diào)的新陳代謝活動。

    這一切的掌控者，深藏在細胞核內(nèi)的遺傳密碼，按方然的理解，就是“宿主”。

    同樣的細胞，近似同樣的生存條件，培養(yǎng)機器提供的環(huán)境與生物體內(nèi)高度相似，照理說，一個個細胞凝聚起來的肉塊，是沒有意識的，根本不可能明白自己置身于何處，但是，就在這樣的前提下，這些肉塊的壽命卻往往會突破物種意義上的極限，某些樣本的存續(xù)時間，甚至比蓋亞里那些生生死死的生物本身更長。

    是因為環(huán)境的變化嗎，檢索、對照數(shù)據(jù)，方然并不認為肉塊能感受到這微小的差別。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