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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白衣商賈沒了昨日的啰里啰嗦，言簡意賅地表明立場：“嗇夫，我想清楚了，這事，做不得！”

    ……

    布包里面裝著的不是酒壇，而是許多小金屬片，發(fā)出悅耳的響聲，被扯開后，原來是滿滿一褡褳錢——漢朝的五銖錢！

    第四咸昨日就跟第五倫說過，新朝之制，用漢時五銖錢者觸犯法禁，平民罰服役一年，吏免官。

    可卻沒說，他至今還藏著不少呢！

    這就是第一柳報復(fù)第五倫的主意：讓第四氏假言登門助祭，夾帶五銖錢在第五里中隱蔽處埋好，再派人誘騙第五氏愚民拿著五銖錢，去市場上用，讓市吏當(dāng)場抓個正著……

    然后，第一柳就能不必自己出面，而請郡里的錢府官帶人搜查第五里，他派人作為向?qū)В瑏y搜一通后找出這些五銖錢來，坐實第五氏非沮寶貨、唆使里民使用前朝貨幣之罪。

    不至于讓第五氏祖孫丟掉性命，但因為情節(jié)嚴(yán)重，郡國檻車鐵鎖，傳送長安鐘官做苦力是少不了的。到時候第五氏的名聲也好家業(yè)也罷，肯定會大受打擊。

    但第一柳萬萬沒想到，作為計劃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第四咸居然撂挑子了。

    這可咋整。

    “第四咸！”第一柳大怒，壓低聲音斥道：“先前不都說好了么？”

    “我只答應(yīng)試試。”第四咸垂下眼睛道：“可第五霸記仇，還念著我年輕時賣他劣質(zhì)惡鐵之事，連酒都不肯收，派人盯著我?guī)サ淖迦耍羰峭低德皴X，必被發(fā)覺。”

    “就算沒當(dāng)場抓住，屆時郡里派人詢問，第五氏肯定會懷疑到我家頭上。畢竟這年頭除了商賈，誰還會擁有如此多的漢五銖？他家入了獄，恐怕會將我也牽連進(jìn)去。”

    所以，想出這破綻百出計策的第一柳真是愚蠢啊，第四咸才不想為了他的不忿，將自家搭進(jìn)去，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道：“就算做成了，對第一、第四兩家有何好處？損人不利己罷了，我身為商賈，無利之事是決然不碰的。”

    “然也，做了沒好處，但不做，對你家壞處可不小！”

    第一柳瞪著第四咸道：“你家這十年間可有不少違法犯禁之事，若非我處處護(hù)著，讓人夜里放滿載違禁貨物的車馬通行，早被縣里緝捕投之于四夷！”

    開玩笑，新朝的法令如此苛刻荒唐，簡直是舉手犯禁，那些老老實實遵守的工商，早就破產(chǎn)了，第四氏能活到今天，當(dāng)然不干凈。

    第四咸卻不怕：“第四氏能殘喘至今，是得多謝嗇夫相助，但你我兩家休戚相關(guān)，若是第四氏違禁之事被人舉咎，第一氏難道能撇清？”

    第一柳將手里竹簡往案幾上狠狠一拍：“我是不會舉咎你，但往后的生意，也別想做了！第一還是第五，你選一個！”

    本以為抓住了第四氏的命根子，卻不料第四咸嘆息道：“嗇夫，我今日實話實說，這貨殖風(fēng)險太大，獲利極小，朝廷一改政令，先前居奇囤積統(tǒng)統(tǒng)白費。我整日夜不能寐，生怕犯禁被檻車鐵鎖抓走，思來想去，還不如安心種田踏實。”

    “正好，今日便洗干凈手，這貨殖，不做也罷！”

    說著將那些五銖錢推了過來。

    “你……”這下第一柳啞然，怎么一個兩個都這樣，第五倫辭職不來做孝悌，如今第四咸又要放棄貨殖，讓他一拳打到空氣上，拿二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念在多年情誼，還是希望嗇夫聽我說完幾句話。”

    第四咸避席再拜，抬頭反問：“嗇夫，你多久沒離開過本縣了？快兩三年了罷？”

    “你知道這外邊，成了什么模樣？”

    “一個字，亂啊！”

    “我經(jīng)常行走各縣，所見歷歷在目。”

    第四咸臉上露出了一絲恐懼：“庶民舉手觸禁，怨聲連連，豪右兼不了土地，暗暗切齒。加上水旱無常，今日涇水改道，明日黃河決口，蝗蟲也一年較一年多，有的地方甚至出現(xiàn)了人食人！”

    “受災(zāi)的百姓限于私屬之令，連賣身為奴婢都不成，只能鋌而走險去做盜賊。現(xiàn)在函谷關(guān)以東，到處是大大小小賊寇，少的幾十，多的上千。路上商賈經(jīng)常被劫，休說賺錢，性命都難保。常安附近糧價越來越貴，十年間漲了五倍，而錢則越來越賤。”

    春江水暖鴨先知，商賈行走各地，關(guān)心市價行情，比厚土重遷的農(nóng)民甚至是尸位素餐的官吏，更能察覺各地的微妙變化。

    第四咸雖然不像第五倫那般，料定幾年后天下將大亂，但也明白，世道變得越來越艱難了。

    “既然如此，吾等同祖同宗，就該抱團(tuán)取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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