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酒殺-《謀斷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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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敬酒都不說話,樓礎接過酒碗,卻想說點什么,“據說醉死之人來生當為花仙樹靈,總之世子切莫投胎帝王之家。”
聽到這兩句話,樓硬在一邊臉都白了,急忙扭頭,看到皇帝似乎沒注意聽弟弟說什么,臉色才稍稍緩和。
樓礎喝光碗中的酒,宦者將酒硬倒進張釋端嘴中,被吐出一多半。
皇帝跳下馬,大步走來,從宦者手中奪過廣陵王世子,緊緊抱在懷中。
張釋端早已失去知覺,身體墜向地面,皇帝力氣不小,更是托住,牙關緊咬,神色越顯堅毅。
時間一點點過去,皇帝不開口、不下令,自然沒人敢說、敢動,束手站立,只覺得這個夜晚越發陰冷,冷入骨髓,冷入腑臟,冷入心中最深之處,即使明天艷陽高照,也沒法再讓他們暖和過來。
皇帝垂頭,失聲痛哭。
邵君倩最了解皇帝,代為做主,輕輕揮手,命侍從、宦者全都退下,留皇帝一個人在園中悲痛。
皇帝的哭聲時斷時續,高亢時如狼嚎,嗚咽時如慈母送子,眾人等在園外,心中惴惴不安。
哭聲終于停止,又過許久,邵君倩悄悄進園,很快出來,輕聲道:“皇甫司馬、樓十七公子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清晨出皇城,明后兩天都不用來。”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告退,樓硬心中卻不踏實,過來小聲道:“為何留我弟弟?因為他亂說話嗎?”
邵君倩道:“陛下自有道理,皇甫司馬不是也留下了?”
皇甫階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絲毫不覺得這是榮耀。
樓硬只敢在邵君倩面前問一句,拱手告辭,沒跟樓礎說話。
邵君倩帶樓礎、皇甫階入園,示意幾名宦者跟進來。
張釋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皇帝僵立側旁,胸前沾著大片嘔吐污跡。
“釋端生為世子,死為世子,葬禮要符合身份。”
邵君倩與宦者稱是,要上前搬走尸體,皇帝卻擺手阻止,低頭看向那張已然凝固的臉孔,“他從小留在我身邊,名為兄弟,實為父子,我待他如同己出,以為能夠慢慢感化王叔,從未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皇甫階小心翼翼地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廣陵王父子謀逆……”
“謀逆的是廣陵王,釋端并不知情。”
皇甫階馬上改口,“本朝有連坐之法,父既謀逆,子當株連,自然不能因人廢置。端世子的遭遇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本人,唯怨廣陵王狼子野心,害己、害人、害子,萬死難贖其罪。”
皇帝長嘆一聲,情緒稍緩,揮手命宦者抬走尸體。
“天下人當以朕為殘暴?為無情?為大公無私?”
皇甫階剛要回答,皇帝的目光卻已轉向樓礎,皇甫階急忙識趣地閉口,后退兩步旁觀。
“陛下是問當今天下人,還是后世天下人?”樓礎道。
皇帝大笑,悲痛之情一掃無余,“當今如何?后世如何?”
“當今天下人尚不敢談論縣宰,何敢橫議陛下所為?后世天下人……唯以治國論賢愚,不以一時評高下。”
“不錯,明君亦有殘暴之舉,昏君也有聰武之時,后人評論先帝,不過看開疆多少、殖財貧饒、生民眾寡,朕前路漫漫,何必糾纏于一人?”
皇甫階察覺到皇帝心情變好,立刻上前道:“天下人仰視陛下,如幼子嗷嗷于父母,萬望陛下珍重,勿失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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