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四面一片寂靜。 崔岷死死盯著風燈前的臉 那張臉……那張臉仍是記憶中的模樣,卻又與記憶中全然不同。 烏發(fā)生出花白,光潔皮膚布滿褶皺,胡須不知何時已長長了,堆在下巴,即便梳理也顯得凌亂無章。 這張臉應當過得不好,滿載風霜滄桑,微蜷的腿邊支撐一截掉了皮的拐杖,衣裳也是粗糲麻布。 這張臉又似過得很好,眉眼間不見郁氣沉沉,方才從氈簾后傳來的應和聲盈滿快樂,縱是此刻相見,面上也只有怔忪,不見憤懣。 他僵在原地。 這是他昔日的摯友—— 苗良方。 心腹在馬車下等候,崔岷聽見自己的聲音,飄渺得不甚真切。 “……你為何在這里?” 苗良方張了張嘴,陸曈已自然地接過話頭:“他當然在這里,苗先生是仁心醫(yī)館的坐館大夫?!? “坐館大夫?” 崔岷只覺荒謬。 “他是罪臣,怎么能坐館?” “為何不能?” 陸曈微微笑著,語氣依然平和,“當年苗先生被趕出醫(yī)官院,醫(yī)官院對他的懲罰這一條里,可從不曾說過將來不可再度行醫(yī)?!? 崔岷一頓。 是沒有說過。 可是…… 怎么會呢? 十多年前,苗良方被趕出醫(yī)官院,他也曾令人暗中打聽對方的消息。 曾紅極一時、春風得意的天才醫(yī)官在跌入谷底時,并未有任何奇跡發(fā)生。苗良方也曾求過往日好友,但一介得罪了人的平人醫(yī)官,又有罪名加深,沒人會冒著風險拉他一把。 他就如一棵不小心闖入貴人花圃的雜苗,輕描淡寫間,就被人除去了。 崔岷知道后來的苗良方過得落魄,酗酒、瘸腿、整日渾渾噩噩度日,與叫花子混在一處,漸漸的也就不在意此人了。 他沒有趕盡殺絕,仍留對方一條生路,是看在當年二人同在藥鋪打雜的昔日情分。他希望苗良方活著,但不要活得太好,如無數(shù)忙忙碌碌庸人一般,漸漸化作一顆腐舊塵埃。 許多年過去了,崔岷再也沒見過苗良方,他以為對方早已湮滅在殘酷世情中,或許是死了。“苗良方”這個名字,只偶爾在他午夜不寐的某個瞬間突然驚現(xiàn),如一個虛假的幻覺,漸漸被他拋之腦后。 未曾想他會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沒有墮落,沒有消沉,男人看上去發(fā)福平庸,卻比多年前尚年輕時更加平和。 “你……” 苗良方回過神來,像是也從方才的怔忪中驚醒,往日恩怨且不必說,他只下意識往前一步,盯著崔岷冷冷開口:“你來干什么?” “崔院使是來找我的?!标憰拥馈? “不錯,我來——” 崔岷忽然一頓,再次看向面前二人。 里鋪風燈昏暗,那點微弱的光卻把二人面上細微神情照得格外清楚。 苗良方站在陸曈前面,是一個庇護的姿勢,二人間言談神情皆是親近,似是熟悉之人。 突然間,一個荒謬的念頭浮上心頭。 “……你們是一伙的?” 苗良方一怔,不明所以。 陸曈卻含笑不言。 崔岷駭然后退兩步。 陸曈與苗良方二人看上去分明是舊識,可這二人是何時認識的? 是這幾日陸曈被停職回西街之時,是前些日子黃茅崗陸曈受傷之時,還是陸曈剛進醫(yī)官院之時? 他沒將西街放在眼里,仁心醫(yī)館更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破落醫(yī)館,他只知道里面有個坐館老大夫頂替了陸曈的位置,但從沒人告訴過他那個坐館大夫是誰? 崔岷看向苗良方:“你何時開始在這里坐館?” 陸曈代替苗良方回答:“春試之前就在了。”她問:“崔院使怎么會突然前來,莫非……戚公子又發(fā)病了?” 聞言,崔岷臉色陡變。 她竟然猜到了! 不對,或許不是猜到,而是…… 陸曈是苗良方的人,就絕不可能毫無目的進醫(yī)官院,苗良方與他宿有冤仇,唯一的可能,陸曈進醫(yī)官院,就是為了替苗良方向自己復仇。 春試中的十幅方子、書房里看似認真的指出錯漏,那毫無根據(jù)的、欲蓋彌彰的指證…… 原來都只是她精心布好的一出局…… 他早已身在其中! 一陣惡寒從心底驟然生出,昨日疲憊一夜的身軀搖搖欲墜,而他的腦袋痛得仿佛要裂開。崔岷睜大眼睛,布滿細細血絲的眼球瘆人,使得那張素日溫和的臉看上去有幾分猙獰。 “你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留下有問題的方子誘我上鉤,就是早已料到今日!” 他恍然大悟。 為何戚玉臺的病明明已接近痊愈,又陡然重發(fā)。為何原來不曾出現(xiàn)的脈象,如今統(tǒng)統(tǒng)出現(xiàn)。他找不到一絲頭緒,連治病都尋不出方向,只因這一切本就是陸曈留下的陷阱。 他中計了! 苗良方皺眉:“你在說什么?” 陸曈卻從苗良方身后往前走了幾步,望著他失笑。 “是不是故意,很重要嗎?將別人所有之物據(jù)為己有,遲早有一日會付出代價。” 她黑亮的眸凝視著崔岷,目光里似含無限譏誚。 “崔院使,就算春試考卷上的藥方有問題,就算在你藥室中,我所言材料有所錯漏,只要你不曾生出覬覦之心,甚至只要在做這件事時,順帶提一提我的名字,今日便不會落到如此被動下場。” “這么多年,還是只會同一招??磥怼?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