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裝運山炮的卡車鼓搗完一應的事兒，從覃莊火車站貨場開拔的時候，已經就十一點來鐘了！在通往荊家溝東山的那條白雪皚皚的砂石路上走了足足有一個半鐘頭，到得那東山工程，基地！得把那山炮拉進那基地的大門。

    所謂基地大門，其實就是一個大山洞洞口上裝著的兩扇對開的大鐵門。那大鐵門真真兒夠大！兩扇門打開，可以并行兩臺大卡車！鐵門由足有一寸厚的雙層鋼板焊接而成，門的斷面兒也有一揸厚薄。大鐵門前臉兒塗著深藍色的油漆。在那大門前，竟然也象覃莊城門一樣，兩則擺著好幾條拒馬，站了足有十來個日本關東軍大兵，荷槍實彈！同覃莊城門有些個不同的是，在那些個拒馬稍后一點的兩側是由大小山石堆積而成的掩體，掩體上戳著兩挺重機槍和兩挺輕機槍！除了這些個，大門前的那些個大兵與覃莊城門和覃莊火車站貨場警戒的那些個大兵還有不同。覃莊城門和覃莊火車站貨場警戒的那些個大兵是把長槍肩在肩上的，而這兒的那些個大兵是把長槍端在手上的！

    那些個大兵需要查驗每臺進入基地的那些個卡車，貨單和貨物！卡車上拉著的東西跟那貨單一類東西上標明的貨物是否相符！待一應的事兒捂扎完，卡車開到了洞里--基地里，還得按照基地事先就已經劃好的區域放置卡車拖著的山炮！

    在這塊兒事兒上，日本人也是安排得井井有條，賊啦精到！卡車一進那大門，里面就有幾個日本關東軍大兵兩只手各拎著一面日本國小國旗，嘴里還叼著一只哨子！指揮那些個進得基地的卡車是向里走，還是停在哪個區域。那些個又是擺旗又是吹哨子的大兵身著跟作戰部隊的軍服顏色相同，樣式不同，沒有軍銜標識的那么一種便裝。

    開卡車的和跟車的那些個日本關東軍大兵，有的以前進到過這基地，有的真真兒還就是頭一磨兒！看到那基地高大的穹頂，空氣流動，溫暖如春，一時竟有些個發懵！

    待卸下山炮，已經就過了晌午啦！把卡車開出基地大門，停在基地大門前平場的一側邊緣，唿唿啦啦地到基地的伙房--一頂巨大的帳篷里去吃晌午飯！反正，這一應的事兒都捂扎完，再回到覃莊火車站貨場時，已經就下晌兩點來鐘啦！還得接著卸貨裝車！照樣還是拉山炮！

    可是，是接著拉還是等到明兒個再拉哪？那些個開車的和跟車的大兵腦袋里普遍出現了這么一個問題！

    為啥？因為這時已經就快兩點鐘啦！命令上規定的時限，下晌兒四點結束！雖說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可要是再拉一趟，四點鐘可就結束不了啦！

    可這才兩點來鐘就停下來，誰敢保證安全--不受責罰哪！負責這一應事兒的是個中佐。那中佐琢磨，司令部之所以命令四點兒鐘結束，那一定是有緣由的。這時候這天兒，四點鐘一過，天兒就暗下來了！那要是天都黑了，咱這些個卡車還滯留在道兒上，誰敢保證不出啥事兒？別再整出個失蹤啥的，那責任可是大啦！咱大日本關東軍時間有都是，大大地--雖說時不我待，可也不差這一天半天！那中隊長遂在自個兒的心里謀定，一是今兒個決不再跑另一趟！再一個是要即時把這么一種新情況向板本大佐報告，請大佐定奪！

    要說日本人，那也是腦袋瓜子靈光，賊精賊靈的那么一種人！要不，咋總喜歡在自個兒的任啥上都加那么一個大字哪！原先下達的命令應該是對天氣造成的影響，也就是那場大雪對運輸的影響啥的也是考慮了的，但顯然考慮得不夠充分！從覃莊火車站貨場到荊家溝東山工程--基地，總的看，那道兒上的積雪并不很厚，但有些個低洼背風的地兒，那雪可是老厚了！走在前面的卡車一不小心開上去，牾住了！一般說來，第二次要比頭一次來得順暢，但不得不說，命令對這塊事兒應該是考慮得有失精到！

    一天只跑一趟，這點兒活兒得啥時才能干完不說，那大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機關長王儒少將，那老東西可是在咱這覃縣蹲著哪！板本大佐左思右想，想明白了！絕對不行！

    任啥事兒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命令也是一樣兒！板本大佐遂下令對每天運輸的作息時間做了調整！每天頭晌兒八點開始干活兒！下晌兒四點結束！頭晌兒一趟，下晌兒一趟！不得有誤！

    到了下晌兒，貨場里除了那些個警戒的大兵，挺在那葦席墻后邊兒的那趟軍列，再就是這幾天貨場戒嚴，不讓出不讓進，有那么幾節車皮孤伶伶地挺在不遠不近的鐵道線上，別的，沒啦！偌大一個貨場，一時之間竟好不安靜！

    今兒個，是鄭大杵子早班兒。其實，這時的這貨場調度室，啥早班兒晚班中班兒，那也分不了那么清啦！要想分得清也不是很難，就看是誰坐辦公桌后邊兒的那把椅子啦！

    天氣已經轉暖，調度室唯一的那扇窗戶玻璃上早就沒了霜啦！從在辦公桌后邊兒那把椅子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那軍用專線上停著的軍列！那軍列已經就空了好幾節啦！都下晌三點多鐘啦，貨場依然安靜！鄭大杵子想道，這咋？日本人這一大天就整一回拉倒啦？那要是這么干起活兒來，這一軍列的東西咋說也得個十天半月的才能整完！咝！誒，那接貨的地兒離咱這貨場真真兒就那么遠？這一大天只能跑一趟？正杵在那椅子上琢磨著哪，電話鈴嘩嘩地響了！把鄭大杵子嚇了一跳！

    大哥！咱是發子的表哥啊！咱是和咱弟一塊兒過來的！這不昨兒個同大哥還見過一面呢嘛！咱手頭兒有點事兒還得請大哥幫忙哪！幫--啊啊！行行！可咱這貨場這不進來了一趟日本關東軍的軍列嘛！可能是那軍列上拉著的東西的關系，站上是怕擔責任還是咋的，這也不讓咱回家呀！眼下看，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真兒就回不去哪！得幾天？啥人說得清！怕得個十天八天的也說不定！得人家把那軍列上的東西都拉走了，咱才能回家啦！電話那頭兒說道，這咋這么不順溜哪！嘖!咱和咱弟還打算早點回去哪！這哪能挺十來天哪！那些個日本人也真是！那車上都拉的啥呀？至于嘛！不讓人家回家！可別說啦！那車拉著的可都是些個不得了的東西，露在面兒上的就是多少門的大炮！這都往外拉一天啦！早著哪！也不知都送到哪兒去啦！那大悶罐子里裝著啥，任啥人看不著！那日本人這回可是真真兒認真，守著入口處的那些個大兵一輛車也不放過，都得接受查驗!查驗？查啥驗？他們不是從貨場往外拉東西嘛？啊！他們查驗的不是東西，是那些個開車的手上的貨單！貨--噢！是這樣！那你啥時才能回家呀？你這人咋這磨嘰哪！咱不是跟你說了嘛！咋說也得個十天八天的！行！大哥！不管幾天，咱哥倆兒都等著你了啊！本想到貨場去看你，可這么個情勢，那貨場咱也進不去呀！可不！看啥看！別看啦！還是先回去吧！等到啥時有功夫再過來！啊！那行!完再說吧！

    鄭大杵子在電話里跟電話那邊兒也不知個啥人就這么嘮了半天，可把在一邊兒聽著的馬調度和那小年青兒的張調度嚇得不行不行的了!這鄭大杵子今兒個想必是不要命了！這要是讓日本人聽了去--

    好在這時的這調度室只有他們這三個回不了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