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不僅僅是他的肉身力量遠不如尚彥虎,更是因為,他此刻推回這青銅巨鼎,同時也要壓制禍水的氣息才行! 尚彥虎受夏帝皇命,享國勢加持,控長洛絕陣,才能夠推動青銅巨鼎。 姜望單人獨臂,怎么可能做得到? 真乃蚍蜉撼大樹! 此時抽身遠遁方是良策,天塌了自有高個子頂著。 這青銅巨鼎不是他推開的,這長洛絕陣不是他引動的,他沒有半點責任。 這無垠現世,霸國有六,大宗林立,強者不止凡幾。 多少恐怖強者,站在那超凡絕巔,俯瞰人世間? 更有那絕巔之上的存在,站在歷史的迷霧中。 此等有可能滅世的恐怖災厄,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一個剛成神臨的年輕修士來面對。 他雖然不知道這青銅巨鼎的根底,但是他完全可以感覺到他的渺小。 他的力量相對于此鼎,不值一提! 他更能夠感受到,便是在這僅僅只有細微力量散溢的地窟里,也有某種規則的力量正在崩解。 這是……世界規則的崩塌。 他在山海境里見識過。 再待下去,他或許也會失去脫身的可能。甚至于他的金軀玉髓,已經開始磨損! 但他仍在嘗試! 他試著調動天地元力,形成某種封鎖縫隙的法印,但天地元力一涌過去,便被那股力量所融化。 他以貫徹了自身意志的、神臨之后磅礴的道元力量,試著去填補那道縫隙,但也頃刻就被污染,道元潰散。 他再呼應遙遠星樓,傾落如瀑星光,不斷地與那縫隙中涌出的負面力量對撞。 或許是因為星光力量更純粹,這一次稍起了緩解作用。 但那青銅巨鼎縫隙后的負面力量何等浩瀚?一時間,北斗星路傾落的磅礴星力,都不足夠,姜望于是開始抽調玉衡星樓里那頭老龍的力量。 “小友!糊涂?。 ?br> 森海老龍在星樓里懇切地請求溝通。 “你這是在干什么?” “你怎么擋得住禍水?。俊?br> “再不逃走,本座……咱們就——” “禍水?”姜望猛地打斷他:“這是禍水?如何應對?” “走為上策——” 姜望猛地提高了抽調老龍力量的強度! “吼吼吼吼!”森海老龍狂吼一陣,一時氣瘋了:“那是禍水!龍皇當年都沒解決,老子有什么辦法?!” 看來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姜望一邊持續不斷地抽調星力,一邊心念急轉。 還能怎么辦? 還有什么法子? 不到最后一刻,他絕不愿放棄努力。 誠然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可此時此刻,是他站在這里! 他看到,他經歷,他就認為自己,應該有所承擔。 所謂超凡的力量,超凡的責任! 猛然間視線一轉,落到了自己的小臂上,那里有一處星環,正在流動著夢幻般的星輝。 觀衍大師所贈,他老人家當年所立的星樓,又在成就星君之后,加以改造! 姜望靈識一動,這星環印記便離手而出,具現出一座威嚴肅穆的星光佛塔。此塔只在空中一躍,便化作美麗星沙,如水一般,盡數流往那青銅巨鼎被拔起的縫隙,將其填補起來。 觀衍大師的實體星樓果然非同凡響。 如此美麗夢幻的星沙垂落后,一時之間,威脅的感覺竟然散去了許多! “鎮住了嗎?”姜望長舒一口氣。 但很快就咕嚕嚕,咕嚕嚕。 觀衍大師實體星樓所化的星沙之河,開始不斷地鼓泡。 那是禍水的力量在不斷沖擊封鎖。 這一座實體星樓蘊含的星力就算再浩瀚,畢竟已經脫離觀衍大師,而禍水無垠,它又怎能長鎮? 實在無力! 哪怕已經神而明之,面對這種程度的災難,仍然會感到自身的無力。 正在姜望已經束手無策之時,有一物忽地撞開了儲物匣,出現在他身前—— 其貌不揚,可有著炙熱的溫度。 廉雀交予他的命牌! 今日齊地的鑄兵師家族南遙廉氏,曾經就生活在夏國的這片土地上。 那時候這里還不是夏國,彼時占據這里的國家,是名為【燕】! 正是燕國覆滅,曾經煊赫一時的廉氏家族,才一落千丈。僅有一支嫡脈萬里遷徙,去到了東域。 此刻這枚命牌,代表的是廉氏之主。 代表著曾經以此地為封地,用禍水祭煉兵器的強大家族! 萬年榮光已消逝了,今朝又有何人知? 這塊黑色的命牌,曾經被廉雀在天府秘境里交予姜望。離開天府秘境后,姜望又毫不猶豫地還給了他。兩人因此結緣,成為至交好友。 而此次出征南夏,廉雀又以這枚命牌相贈,請他尋找廉氏先祖的遺留。 冥冥之中,真有一種命運莫測的味道! 此刻它懸浮在姜望身前,在無盡的時間和空間里,有一種偉大的感應在發生。 它本來絕不會存在,它本來早已經沉寂,若不是禍水開始倒灌! 那種感應,不是什么財富,不是什么名望,不是什么力量,不是人們趨之若鶩的所有。而是……責任! 大燕廉氏曾鎮長洛地窟、使禍水不入人間的責任! 人們忘記了,歷史忘記了,就連廉氏自己的族人,也不再記得。 可是它還存在著! “夏都西去兩百里,有潭曰螭。相傳人皇煉龍子為九橋,螭吻悲泣而東,血淚成寒潭!” 姜望驟然驚覺,若是剝開陣法遮掩,從長河地窟的實際位置來看,此地與位于貴邑西部的那座螭潭,其實已經相去不遠。 他將長劍歸鞘,伸手握住了這塊變得滾燙的命牌,于是感應到了那座螭潭! 有一種偉大的力量在與他呼應。 無言,而描述了萬萬年的歷史。 此刻,姜望的目光仿佛洞穿了歷史長河,在飄飄灑灑的塵埃里,看到龍頭魚身的螭吻虛影,正悲泣而東! 而后一座古老石橋的虛影,跨越時空而來,就在他的面前,落在了青銅巨鼎之上,將這座巨鼎,撞回了原位! 長河九鎮第九橋,是名【螭吻】! 洞窟里長洛絕陣的燦爛光華,一時黯滅! 所有一切危險,煙消云散。 發起時驚天動地,消散時如此悄無聲息。 姜望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在他的命運之河里,好像有什么陰翳,就此散去了。 隨后便是無窮無盡的疲倦,如潮水涌來。 參與伐夏以來,除了修行,就是戰斗,沒有一刻停歇。這一次更是從桑府一直殺到長洛地窟,親手斬殺五位神臨境強者,又想盡一切辦法,終于解決了禍水的隱患。 實在是……已經到了極限。 他勉強支撐著釋放了一記禍斗印,以極其微弱的幽光,勉強隱蔽自身,整個人便軟倒在地。 腦袋碰在鼎身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在這個身心徹底倦怠的時刻,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時候。 “嘶……好疼?!?br> 這么小聲地抱怨了一句,便沉沉睡了過去。 …… …… 長洛絕陣與大夏護國大陣的連接,勾連了禍水,也溝通了長洛地窟與江陰平原。 數以百萬計的目光,眼見得天穹開裂,眼見得禍水倒灌,似有滅世之厄降臨。 而后便聽得北鄉侯尚彥虎那一聲—— “我固當死!痛快啊姜望!” 緊接著便看到星光如幕,竟將禍水擋住。 再然后,就是大齊絕世天驕姜望的聲音,帶著點忐忑、帶著點小心的自言自語—— “鎮住了嗎?” 再然后,便看到天穹裂隙里,星幕開始動搖,禍水又變得狂暴……只見得一座古老石橋的虛影,忽然間橫貫天穹裂隙! 那是長河九鎮第九橋的幻影,落在了長河地窟,也顯化在江陰平原的高空! 那恐怖的天穹裂隙,又迅速愈合了! 所有帶著毀滅的禍水瀑流,又重歸于天盡頭! 最后只有“咚”的一聲響。 是腦袋磕在了什么地方的聲音。 江陰平原上,數以百萬計的人用心去聽。 天地之間,只有一個年輕人,極度疲憊的、孩童般的喃語—— “嘶……好疼?!?br> 一場滅世之禍,就此消弭無形。 這過程如此短暫,如此奇幻,但發生了什么,不難判斷。 甚至可以說……清晰可見。 夏國北鄉侯尚彥虎,企圖引禍水倒灌人間,水淹大齊九卒三軍。而大齊青羊子姜望,斬之!鎮之! …… “哈哈哈哈哈??!” 同央城頭,大夏國師柳希夷,笑得手舞足蹈,眼淚都笑出來了。 “天子欲行大事,卻不密不周。真是下得一步好棋!不僅于事無補,還幫姜述掃平了人心??!” “哈哈哈哈哈!!” 長笑罷了。 他一甩大袖,就在這城樓之上,端端正正地跪坐下來,對奚孟府道:“我乃大夏國相,不愿死于齊人之手……有勞國師了。” 奚孟府隨手一招,從旁邊士卒的腰間,抽出軍刀。 便提著這柄普普通通的制式長刀,走向跪坐的夏國老人。 “我還有最后一句話。”柳希夷忽道。 奚孟府看著他,靜等著他開口。 柳希夷一本正經地道:“我觀這滿朝文武,皆是英雄。但堪交者,唯你奚孟府一人。我膝下無子,你也沒有爹。不如……” 刷! 一刀斬過,頭顱滾落。 奚孟府提著血淋淋的軍刀,就此轉身。 躍下城墻,殺進萬軍。 他的身形如此自由,就如當初跳下那條船一般—— “大夏國師奚孟府在此,誰與我決死?。俊?br> 他落在春死軍的兵潮里。 兵煞涌動了幾回,便歸于平靜。 …… …… 貴邑城,寶華宮。 夏皇帝端正地坐在龍椅上,不發一言。 旒珠垂下,是深不見底的陰影。 而一襲盛裝人獨立的大夏太后,也只是緘默地轉身,走出這寶華宮。 她一路走,揮退了所有太監宮女,獨自一人,走回了青鸞殿。 前一腳踏進殿中,后一刻就燃起了大火。 火中的她如此高貴,如此明艷。 比火焰更燦爛,比火焰更輝煌。 熊熊烈焰中那無瑕的玉手垂落,玉指如花瓣一樣散開,落下了一張飄卷的紙。 殘火未盡,隱約還能看到紙上的四個字—— “青鸞有信……” 就到這個信字為止。 而后這句話也被火焰吞滅了。 …… …… 史載。 道歷三九二一年元月。 大夏北鄉侯引禍水侵人間,姜望斬之。 大夏太后自焚青鸞宮。 大夏國相死于同央城城樓。 大夏國師戰死于萬軍之中。 大夏武王姒驕戰死。 大夏岷王虞禮陽降齊。 重玄褚良先登同央城,手刃大夏鎮國軍統帥龍礁。 謝淮安攻破貴邑城,生擒夏天子。 曹皆攜滅夏之勝,侵吞夏國國運,證道真君! 統治南域東部一千兩百七十二年的大夏帝國,宣告國滅! 正是—— “千古興亡多少事,留得汗青照此名!” …… …… …… 【本卷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