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我如神臨是迄今為止,我野心最大的一卷。 也是我寫得最辛苦,投入了最多心力的一卷。 同時,它也是爭議最大,好像最不被讀者喜歡的一卷。 寫到現在結卷,它的結構已經非常清楚了。 這一卷有兩條主線并行—— 一條主線是“我如神臨”的一個個天驕人物。 一條主線是姜望成就神臨的路。 兩條線交織在一起,碰撞出了這一卷的故事。。 在寫黃河之會的時候, 我就說過,這是一場真正的列國天驕之會。此時出現在這場盛會上的天驕們,將決定現世未來十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命運。 他們怎么會不重要? 甚至可以說,“我如神臨”這一卷,是一場更復雜、更立體、更宏大的黃河之會。 因為彼時那些天驕所肩負的歷史、承擔的責任,在觀河臺上只能瞥見一鱗半爪, 在論劍臺下,真實的生活中,才看得到那些沉重的歲月。 歷史照見現時,才知道當年的齊夏爭霸,到底是怎樣一場戰爭。才知道太寅和觸憫,在觀河臺上為何而戰。才可以知道,那一筆帶過的革蜚、蕭恕,他們肩負怎樣的人生…… 現世的引力太沉重,翻開歷史,不是榮耀,就是血淚。 從姜無棄結為秋霜開始,到姜望劍撞青銅鼎結束。 這中間, 姜無華一句我當神臨矣,便跨過天人之隔。 蕭恕不贖城坐守四十天,還是功敗垂成。 斗昭、鐘離炎、王長吉、月天奴、祝唯我、重玄遵、太寅、易勝鋒…… 這些人貫徹自己的道,一個個走向“神而明之”的路,就是這一卷的主題。 一個修行者, 如何超脫肉體凡胎, 打破天人之隔? 如何邁向那一步, 做到“我如神祇臨世”? 而姜望在這個過程中, 是一個見證者,一個經歷者,一個同行者,也是一個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 姜望有他自己的路。 這是本卷的第二條主線。 以姜無棄結為秋霜作為開篇,奠定本卷的基調。 而恰恰是從姜無棄神臨開始,本卷迎來了相當激烈、但相較于之后不值一提的爭議?,F在想來,好像那一次的爭議,也奠定了本卷爭議不斷的基調一般。 書里書外,總是這樣奇妙地匯合。 在這個宏大又復雜的世界里,姜無棄的故事已經有了太多鋪墊。 全都散落在別的故事情節里。 空手接真火,翻手鎮雷璽,在重玄遵天府外樓后,躍躍欲試,在姜望黃河摘魁后,心癢試手…… 那些時候,寫的是張詠,寫的是雷占乾,寫的重玄遵…… 姜無棄身裹狐裘,若隱若現。 最后玉珠一串,結成秋霜。 姜無棄的死,順理成章地導出了多年前的雷貴妃案。 這一條線,又與鋪墊許久的大齊青牌線交織在一起。 四大青牌世家,何以沒落?林有邪為何是今日這般模樣?林況為何身死?烏列怎么退出青牌,又在追查什么?當年……發生了什么? 這注定是一場不可能有結果的案子。 因為姜述這樣的天子,他的對于此案的態度,早就已經體現在歷史里。 在齊國,誰能真正違逆姜述的態度呢? 所以這個案子不可能有鐵證,所有出現的證據,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抹去。 所以這件案子的真相,只能在幾個人心中留存,在更多人嘴里緘默。 所以當姜望卷進這個案子,感受到那種鋪天蓋地的恐怖壓力后,他也注定不可能像很多讀者所期待的那樣,將這片籠罩天空數十年的陰霾擊破,做那個洞破天光的蓋世英雄。 他只能在一個個為此奮斗的人,徒勞死去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保住林有邪,比如給楊敬一個交代。 然后自己放棄北衙都尉,像一個失敗者,離開齊國“避風頭”。 而這就是姜望在這一卷的縮影。 星樓是述道之基,所以神臨卷必然是無法回避的述道之卷。 從外樓,到神臨,他必須要認清楚,他要走一條什么樣的路。 他是掙扎的,他很多時候是矛盾的。 山海境的鋪墊,凰唯真的鋪墊,早已有之。 觀河臺上項北說,恨不能早生九百年,不能親見凰唯真。 他早已經死去,可是他的傳說一直存在。 姜望離開齊國,順理成章地赴山海境之約。 首先我要寫出楚地風流,所以有了姜望在楚國的所見所聞。 為了寫山海境,我把山海經翻來覆去,做了大量的整理修訂改編,力求構造一個介于真實和虛幻之間的世界—— 你看到的那些傳說都是似是而非的,正如楚人所聽到的傳說,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凰唯真的虛構。 楚國天驕人物,各有性格種種,他們所請來的助拳者,各有人生背負,再加上王長吉、方鶴翎,祝唯我、魁山,一起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經歷者。 這些角色每一個都不同,且相對于黃河之會,他們有更多的篇幅可以展現自我。 但同時,他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翁。 他們有自己的愛恨情仇,有自己的所爭所求,是某種意義上,山海境這場游戲的“主角”。 但山海境里那些異獸,也并不是背景板。它們并不認可所謂的主角,在這個世界里,人類天驕只是外來者,只是一群孱弱的看客。 燭九陰與混沌的自由之爭,才是貫徹山海境的主線。 但是在它們之后,是伽玄與空鴛。在它們之上,是貫穿了真實和虛幻、打破了歷史和現在的,凰唯真的意志。 我在真正描繪絕巔之上的風景,用一整個世界做畫筆。 這也是本書第一次將力量層次鋪開到這里。 在四百多萬字后,每個人都可以切身感受到,這個世界是如何一步步展開的。 山海境里姜望和方鶴翎的對話,體現的正是他的矛盾掙扎。一方面他與人魔是根本立場的不同,鄭肥李瘦再怎么兄弟情深,再怎么對他有孩童般的好奇,喜歡跟他一起玩,也不影響他的劍。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須要面對,很多事情,很多時候,他無能為力。從鄭商鳴到方鶴翎,都在告訴他,他也必須要認識到,別人的無能為力。 【他只能盡可能做他能力范圍內,最好的選擇?!?br> 這是很多人生關卡里,姜望的行為邏輯。 而他的性格決定了,很多時候這個【最好】,不是對他自己而言的最好。而是對姜安安,對重玄勝,對他所珍視的人,對一些他所尊敬的人,對那些人而言的最好。 所以很多時候你會看到他努力了半天,最后一無所獲——他本來也不是奔著自己要收獲什么去的。 姜望可以共情方鶴翎的痛苦,但永遠不會認同方鶴翎的選擇。 在這幕三個人的交流戲里,王長吉的戲份最迷人,方鶴翎的戲份最具張力,姜望的戲份最不討好、最容易惹人生厭,可也真的是主角應該有的、壓艙石一般的戲份。 除了他,誰能壓住這個場,可以讓王長吉那么迷人,讓方鶴翎那么立體? 這么寫非常不討好,我也可以讓姜望更迷人——只要抹去方鶴翎的復雜性。 但這就是我的選擇。 山海境里祝唯我的出場,又勾連了后面不贖城的劇情,乃至于蕭恕的故事線,也交纏在這里。 凰今默的線早已有之,很多讀者也早有猜測,同是這么罕見的姓,她是否與凰唯真有什么聯系? 革蜚被替換,斗昭成神臨,月天奴放棄奪舍,楚煜之割席,蕭恕盜丹,張巡忍痛…… 這幾個劇情好評如潮,直到蕭恕神臨失敗后,姜望獨自離開受伏。 一切戛然而止。 讀者和作者之間的溫情被撕開,咱們迎來了血淋淋的時代。 這段劇情有太多讓讀者不能接受的點。 首先一個是突兀。我為了營造沖擊力,在蕭恕身死的悲情余韻里,故意突來一筆。劇情里姜望被偷襲到了,劇情外讀者也被偷襲到了。 其次一個是情感。情感上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偷襲者有林正仁,這個讀者極其討厭的人物,早已經被主角甩到身后,已經不應該在一個層面上的人物,卻如毒蛇般咬了主角一口, 再一個,這個偷襲姜望的人是杜野虎,是那個在楓林城外嚎哭三日的二哥。這是讀者在情感上最難受的一點。 甚至于為了保持這種突兀,這種疑惑,除了戰斗中那一句【姜望以最大的冷靜對待這場戰斗,他知道他每一個步驟都不能出錯。任何一點錯處,都有可能造成此生的遺憾!】,除了杜野虎和姜望那一段關于美酒的對話。 我沒有再做任何暗示。 這的確很難緩解讀者的情緒,所以我理解所有讀者的不理解。 至于很多人喜歡拿來說的戰力,其實反倒無關痛癢。內府和外樓,本就是最容易出現越級傷害的兩個境界,更別說姜望還被屏蔽了預警。軍陣又是本書多次強調的、明確可以超越超凡品階的常規力量。姜望和重玄勝,可以在陽國戰場,以騰龍殺外樓,憑借的不正是軍陣嗎? 杜野虎帶著莊國最精銳的九江玄甲,在提前情報針對,加偷襲,加林正仁布局,加陣法,加易勝鋒屏蔽警示能力的情況下,完全擁有傷害姜望的可能性——至少在劇中人物的視角是如此。 那我為什么還要這么寫? 因為莊高羨的人物邏輯,決定了他一定會在祝唯我神臨之后有所行動,一定會對不贖城有動作。 莊國要拔掉不贖城這件事,完全與姜望無關,他所承受的壓抑,甚至于只是一個順帶手的事情。他路過,就一定會發生。 而你們知道,這是姜望的又一次無能為力。 他要克制,克制憤怒,克制仇恨,克制急切,像他一直所做的那樣,篤定、沉默、踏實地往前走。 在我的劇情線里,這就是我如神臨的最后一抑。 因為接下來,我就要掀起一整個伐夏之戰的高潮。 卷首姜無棄的死,早就指向了卷末的伐夏! 所有情緒的累積,都要在這個部分釋放。 歸齊路上的一系列挑戰,目的有三。 其一,為姜望亮劍天下,做最后的打磨。 其二,撫平讀者的壓抑情緒。 其三,大概的描述一下現世大宗,勾畫輪廓,方便以后填充。畢竟這么久了,它們還沒有怎么出場過。 在點將臺上,姜望站出來與重玄遵相爭的時候。 大家也都已經可以看出來,這一卷清晰的主線——姜望的道途之路,神臨之旅。 玉衡深處,立信字樓。 山海境里,立誠字樓。 不贖城外,立仁字樓。 臨淄西郊,立武字樓。 于是有了立四德以自錮,有了定心猿、降意馬、能悟空,有了真我道途。 到了“定心猿、降意馬、能悟空”那一章,關于道途的劇情線便一舉收束起來。但這并不是本卷該有的高潮,所以要頓一筆,再往下走。 在這里,引爆了寫到現在,最大的一次矛盾。 我發現我跟很多讀者,有根本性的觀念差異——那就是我完全不認為主角輸給重玄遵是【抑】,而很多讀者對此有根源性的憤怒。 后來我反復地想過這個問題,我覺得可能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作者和讀者視角的不同上。 在我的故事布局里,姜望的道途之路,到定心猿、降意馬、能悟空,便已經收尾。 他和重玄遵的戰斗,則是整個伐夏戰局的一角,是重玄勝和重玄遵戰場相爭的第一步。 在我的感受里,這是勝遵之棋局里,重玄勝姜望這一方,先輸了一個卒子的劣勢。且因為重玄遵一直以來的無敵之姿,因為姜望本就還沒能追上斗昭,我認為這是合情合理,無傷大雅的。 姜望和重玄遵第一次見面,重玄遵甚至都沒有看姜望一眼! 大師之禮后,重玄遵才注意到這個人。 黃河之會后,重玄遵才重視這個人。 到了爭先鋒這一戰,他已經必須要成就神臨,才能穩壓一頭。 這一路的成長軌跡清晰可見。 但是在很多讀者的感受里,姜望一路蓄勢,在點將臺這里,就應該贏重玄遵,才能夠得到情緒的宣泄。 而我認為握住道途便已經是宣泄,真正我所想要的高潮,還在后頭。 我必須要承認的一點是—— 在寫作上我固執、自我、不可理喻。在很多時候,我不是不知道讀者的感受??晌艺J為作品的結構是更重要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在萬軍之前戰勝重玄遵是多么大的高潮,不啻于重演黃河之會劍仙人。那段時間讀者的熱切也在非常明確地提醒我,讀者在期待什么,想要什么。 我當然知道那對商業成績是多么大的提升。 甚至于在我的細綱里,有這樣一句情景對話。是遵望之戰結束后,重玄遵跟王夷吾說的。那句臺詞是:“在外樓境,我已經壓不住他了……” 但是最后我沒有寫這一幕,沒有寫這一句話。 因為我在寫的時候,我覺得以重玄遵的性格,不會說這樣一句話。而在伐夏這場大戰里,我也不覺得應該再給重玄遵和王夷吾對話的戲份。 所以抹掉了。 首先說說,為什么會有爭先鋒這一段情節。 先是代入重玄遵,他的布局風格是什么?跟他的道途是斬妄一樣,他落子也喜歡直指根本。他不像重玄勝,會用讓人眼花繚亂的布局,會一點一點地撬動局面,形成大勢。他向來是直接大勢壓人,直搗黃龍。 比如稷下學宮里一出來,先成個天府外樓,然后一打三,一心備戰黃河之會。根本不跟重玄勝爭那些生意上的東西。 比如在伐夏戰場,他被重玄勝擺了一道之后,二話不說就去大鄴府,殺上大夏皇陵。 在伐夏開始時,他也是如此,他的實力強,全方位的強,他就憑此爭先鋒,就要在萬軍之前壓重玄勝和姜望的勢。 這就是他一以貫之的人物邏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