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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夏如仍會回想起那個傍晚。
那個1998年的春天,蘇清嘉邀請她一同去接蘇真放學,三人走過野叢生的林蔭小道,于暮色四合時在老榕樹旁分別。
夏如目送那對姐弟在夕陽中走遠。
她忽然感應到了什么,背著雙肩的小書包,仰頭望向垂落的氣生根與枝葉,在那株巨大的榕樹下茫然地立了很久。
繁茂的陰影層層疊疊地映蔽下來,將她嬌小的身子淹沒。
她聽到了某種呼喚,佛唱般悠遠沙啞。
這在當時只是靈犀一動,夏如并未太過在意。
十一年后,也是蘇清嘉死后的第九年,夏如回到了南塘,穿越大橋,尋到了那片村莊的舊址,這本是一場睹物思人的緬懷,可似乎是命運冥冥中的指引,她鬼使神差般來到了那棵大榕樹下,在榕樹死氣沉沉的尸軀前,她遇到了一個徘徊的幽靈少女。
“與我締約,認我為干娘吧,我可以幫助你找回你最好的姐妹。”
幽靈少女對她伸出了一截翠綠的新枝,說:“你穿越千里回到南塘,不就是為了尋回她的嗎?我能幫伱,也只有我能幫你。”
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她伸手握住那截新枝,如握住了一截荊棘。
鮮血從掌心涌出。
她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變成了一個嬌小的紅發少女。
她身處惡臭盈天的法堂中,身邊堆滿了人與妖的尸體,一個聲音從她心底傳出:
“拿起你身邊那張黃紙,然后離開這里,記住,你的名字叫余月,是來自鬼谷的修士。”
余月……
夏如抓著身旁的黃紙奔出了那片修羅煉獄場,藉著亮光,她看到黃紙上的兩個字:法照。
之后,她經歷了一段前所未料的人生。
她在西景國足足修行了三個月,經歷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人與事,并以卓絕的天賦練成了那張黃紙上的法術,也就是櫳山派口中的鏡法術,這一切都在癆哭山下的大河邊停止。
在這山名不祥的之地,她遇到了惡名遠揚的雙頭邪僧覺亂,覺亂修為深若汪洋,所修的是他自創的“地獄法”,儼然是有資格開宗立派的人物。
夏如與之對了一招,頃刻落敗,拼盡全力才借著江水遁走。
夏如在河畔再度醒來時,法力已被打散,三個月的苦修付諸東流。
干娘余月似乎對她很是失望,并說,接下來,老君明亮時,由余月本人親自披掛上陣,入夜之后,再由她來掌控這副身體。
夏如接受了。
她本以為換了余月之后,這副身體的人生會順風順水,勇攀高峰,可不知怎的,每次在老君熄滅后醒來,她都發現周圍危險環伺,驚心動魄之感只增不減。
落入妙嚴宮后,她以為是余月覬覦那本離煞秘要,試圖奪取。
可一直到離開妙嚴宮,她也沒和這本上乘秘籍見上一面。
甚至,余月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修煉。
她忍無可忍,問了余月數次她的打算,余月告訴她,干娘自有打算,你乖乖看著就好。
醒來時都是夜間,作為修士,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夜間修煉,生怕別人發現她的特殊。
于是她就聽了余月的話,乖乖等待。
從一個黑夜等待到另一個黑夜。
從一處危險等待到另一處危險。
車緣、戚霞、南裳……這些她并不熟悉的人也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不見。
還有那個夜晚。
她永遠也忘不了的夜晚。
那夜,向來清冷驕傲的她被陸綺剝光了扔在榻上,這個白裙勝雪的仙子不加掩飾地展露著她的嫵媚與殘忍,她被迫跪在地上,受盡折辱與抽打,她不肯屈從,便被斥責為“不乖”,遭受了更激烈的懲罰。
這是她永生不忘的恥辱。
她本以為,醒來之后,陸綺會遭到余月的報復。
可是沒有,這位自稱神通廣大的干娘毫不護短,任由她被送入老匠所。
老匠所的名聲,天下修士皆知。
那是活人的地獄,是有死無生之處。
“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余月當時這樣安慰她。
老匠所的日子最初還算平靜。
直到那天,她被苗母姥姥扔到滿是藥物的池子里。
那是貫透身軀的力量,也是痛入骨髓的刑罰,她無數次想要退縮、放棄,卻又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渾渾噩噩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去的,她只記得,在泡藥的最后一日,她飽受折磨的精神終于支撐不住,在醒來后精神崩潰,暈倒在了蘇真的身體上。
再次醒來時,她住進了醫院。
當時她想:蘇清嘉的這個弟弟恐怕也不會知道,他身旁那位女老師經歷了什么。
蘇清嘉……
她要找到蘇清嘉。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暴雨之日,那天,怒龍般咆哮的洪流將世界摧毀,蘇清嘉站在吞天的雨水里,揮舞著精芒勝雪的長刀,切碎暴虐的災難,拯救了她的生命。
夏如當然懷疑過余月的目的。
可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哪怕是一場賭博,她也不愿意中途放棄。
更何況,她已熬過了如此多的苦難。
一個星期前,她從西景國歸來,發現自己正身處蘇真家中,蘇真將蘇清嘉的遺物包好給她,她在逐一翻閱之后,終于啟唇,給他講述了蘇清嘉的故事。
但夏如沒有想到,當她講完故事之后,蘇真忽然一記掌刀敲中她的后頸。
再度醒來時,她身處這座廢棄酒店之中,身體被綁的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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