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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法術與咒語-《妖女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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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

    嘩——

    蘇真聽見了浪濤與風涌動的聲音,近在耳畔,混雜著泥土的香氣。

    他從夢中醒來,意外地見到了一片姹紫嫣紅的花田,老匠所的詛咒雖然允許小型的植被生長,可見到這樣絢麗的花田,依舊出人意料。

    徐宴是這片花田的主人,他一邊給花朵們澆水,一邊給它們修剪枝條。

    如苗母姥姥一樣,徐宴也有很多只手。

    徐宴所擁有的手都很奇怪,他現在用來修剪花枝的是一對蟹鉗,用來澆水的則是一截象鼻狀的灰色手指,除此之外,他還有昆蟲一樣的觸手,它們輕輕顫動著,像在檢測空氣中的溫度和濕度。

    這又是哪里?

    蘇真環視四周,素白的裙袂在草尖上滾過,沾上了冰涼的露水。

    封花見他一臉茫然,也已習慣,輕笑著解釋:“又忘記了?昨夜你選完秘籍,說想出塔走走,循著花香走到了這里,這是徐宴手栽的花田,你說你想賞一會兒,我沒你能熬,困不住先睡了,也不知你賞了多久。”

    封花解釋得很太過細致,蘇真心想她應是看破了雙魂共用一個身體的事,只是貼心地沒有戳破。

    “這樣啊。”

    蘇真輕輕應了一聲,又問:“我已經選好秘籍了?”

    封花向他的身側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那是一卷竹簡,蘇真將其拿起,拂去上面的水痕,正是鹿齋緣的記四字咒語。

    這是余月幫他做出的選擇嗎?

    “小友莫非是想反悔不成?”

    徐宴看出了蘇真的猶疑,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他面前,面帶微笑,清瘦秀氣的少年身軀背后,奇形怪狀的手臂迎風飄拂。

    “沒有。”

    蘇真將鹿齋緣的咒語收入懷中。

    封花望向徐宴身后,問:“你這些是什么,怎么如此稀奇古怪?”

    “這是法術,擁有裁縫血脈的人在娘胎里就會的法術。”

    徐宴不吝解釋:“無論在哪里,一個好的裁縫都需要一雙巧手,人只有一雙手,但裁縫可以修煉出很多,這些手可不是華而不實的裝飾品,它們可以同時做截然不同的事,且各有奇異之處,手越多,說明這個裁縫越厲害,傳說中,先天織姥元君擁有百萬只截然不同的手。”

    封花對那些夸大其詞的傳說不感興趣,只是問:“都是修煉手,為什么伱的這么奇形怪狀?”

    “這是我獨到的法術。”

    徐宴的語氣沒有一丁點驕傲,只是興致盎然,像在訴說近日聽聞的趣事:“每一個裁縫都一樣,最先修煉出的一定是白色的手,等法術小成,便可修煉出紫色的手,色澤越深,法力便越雄厚,待到法術大成,紫氣轉為赤紅,唯有最強大那批裁縫才能修出紅手,至于黑手……那就是另一個境界了,傳說中,上一次有裁縫修煉出黑手,還是一千年前。”

    蘇真心想,苗母姥姥足足修煉出了四只紅手,豈不是高手中的高手?看來她比想象中還要強大。

    “至于我……”

    徐宴介紹完了裁縫大致的修煉體系后,才說:“我天資愚鈍,遠遠比不上師姐,有些人喜歡用懶惰的態度來掩蓋天賦的不足,用狂放的行徑來粉飾才華的缺陷,我也一樣,師父生前對我寄予厚望,可我始終修不出一只紅手,萬般焦慮之下,我另辟蹊徑,在鬼車塔翻了無數冷門的法術,最終自創了一套法門,一套將裁縫之手與外物相融的法門。

    這對蟹鉗來自水行山湖底一只四百年的巨蟹,這對鉗子輾轉多手才落到了我手中,這根象鼻一樣的東西則是妖怪的手臂,它是被關押到老匠所的死囚,手臂為我所得,這個……”

    徐宴耐心地介紹了他每一只手的來歷,這些手是他用法術熔煉外物后的產物,它不僅能發揮出手的作用,還能將它們原本主人的能力化為己用。

    “你可真是個異類。”封花說。

    “起初,其他裁縫也覺得我是異類,走了歪門邪道,我便搬出了先天織姥元君的傳說,傳說中,元君的百萬只手便象征著眾生萬物,我這樣修煉,反而是在接近元君最初的教義。”徐宴說。

    “他們相信了?”封花問。

    “我自己都不信。”徐宴笑著說:“但總算是個解釋,師父包容了這個解釋,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么。”

    “你一只紅手都沒練出來,為什么這玩弄魂魄的能力看上去比你師姐還厲害?”封花這個問題也問出了蘇真心底的疑惑。

    “術業有專攻罷了,若論實力,我再練三輩子也趕不上漆月師姐。”徐宴說。

    “苗母姥姥有這么厲害?”

    “當然,你們來錯了時候,若是一百年前來,你們就能看到一個風華絕代的師姐,那時的師姐是名動整座老匠所的美人,數不清匠人想與她結為道侶,也有數不清的囚犯想到她的門庭,讓她親手縫制成衣裳,死也值得。”徐宴回憶過去,也露出了神往之色。

    蘇真與封花都沒想到,這個如今看上去枯瘦如柴的老婆婆,當年居然是個絕世美人,不由感慨:“時間真是最無情無義的東西。”

    “是啊,不過以師姐的修為,完全可以容顏永駐,將青春時的容顏維持到死亡降臨,可是她沒有,她對這些事物毫不在意,更不愿意耗費法力去維系,任由它們流逝變遷,反倒是我們,看師姐白皙的臉上長出皺紋,烏黑的發間生出銀絲,比她還要哀傷,惋惜。”徐宴自嘲地笑。

    “那苗母姥姥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蘇真忍不住問。

    “是一個預言。”徐宴說。

    “預言?”

    “先天織姥元君是最初的裁縫,擁有不可理解的力量,但對于這位元君,有的裁縫卻恨之入骨,他們認為,若不是元君曾犯下滔天之罪,作為后裔的裁縫也不至于終生禁足于這詛咒之地,可無論他們多么憎恨元君,只要師姐在場,就不敢表露分毫。

    師姐是元君最虔誠的信徒,據說,她在十六歲參拜織姥遺骸時,得到了一句預言,為了這句預言,她沒日沒夜地修煉,刻苦得近乎癡狂,當年,師父才修煉出兩只紅手,被公認為天才的桂云師妹也只修出半只,而漆月師姐足足煉出了三只。”徐宴說。

    “現在有第四只了。”封花插了一句。

    徐宴少見地露出了震驚之色,震驚很快變成了笑,不再是那恰到好處的標準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恭喜師姐了。”

    “姥姥得到的預言是什么?”蘇真問。

    “這么多年,很多人問過她,但她緘口不言,她對你很特殊,你可以去試著問問,說不定會得到答案。”徐宴說。

    蘇真心想,他又想利用自己解開謎題了。

    他嘴上應了一句,心中可不覺得苗母姥姥會告訴他答案。

    “你們還有什么想問的么?”徐宴說。

    蘇真與封花沉默了會兒,都沒再說話。

    老君越來越明亮。

    光透過鬼手般張開的枝杈,緩緩篩落,灑在鬼車塔鳥雀般揚起的飛檐上,灑在草木葉尖未涸的露水上,也灑在那片并不算大的花圃間。

    花朵在風中搖曳著纖弱的枝干,舒展開柔軟的花瓣,浮游其中的光好似無所定形的菩薩,手撫葉片,腳踩花蕊。

    蘇真的目光被美景所攝,癡癡看了一會兒,又發現了很不對勁的地方,這里的花雖然漂亮,卻不是什么奇珍異蕊,相反,蘇真竟都認識它們。

    紅色帶刺的是玫瑰,傘狀花瓣的是康乃馨,花冠如杯的是郁金香,還有茉莉花、蝴蝶蘭、向日葵,蘇真一一辨認過去,發現這些花朵竟都是花鳥市場里常見的品種,連對花不甚了解的他都能認個大概。

    這一幕很美,美得不真實,連封花都看得神色恍然,可對蘇真而言,這一幕卻美得很不和諧。

    一瞬間,他甚至懷疑他是在做夢,這是潛意識合成出來的場景。

    “你認得這些花?”徐宴總能敏銳地察覺到他心緒的波動。

    蘇真猶豫了一下,沒有撒謊,“認得。”

    “那你真是個學識淵博的人。”

    徐宴說:“這些都是千年前的花種了,自從老君晝夜失序之后,不計其數的花草因為無法適應新的世界而消亡,唯有種子保存至今,它們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但我將它們重新培育出來,卻花了足足十年。”

    蘇真越來越覺得,西景國過去和他所處的世界是相似的,不知經歷了什么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在這個詭異的世界里,更詭異的東西降臨了?

    蘇真望著籠罩鮮花的光束,微微出神,他的目光也不自覺地沿著光束攀援,看向了它的源頭——老君。

    隨著人修為的提升,見到的老君也會有所不同。

    過去,蘇真眼中的老君是一個長滿腳的白色蟲巢,現在,那些窸窸窣窣的洶涌之物變得清晰,它們變成了豬牛雞羊的模樣,與裸露在外的腳相吻合,居中的則是無數的卵與胚胎,它們海藻般浮游不定。

    蘇真瞳孔微縮。

    等等。

    這老君怎么看著有點熟悉?

    他立刻捕捉到了這種熟悉感的源頭。

    ‘這怎么和姐姐的畫作《太陽公公》這般像?’蘇真心生疑惑。

    它們并不是嚴絲合縫的相似。

    老君的牲畜與胎卵要密集得多,并且,它沒有顏色,姐姐的畫作卻是色彩斑斕的,但……它們的概念卻有種不容忽視的相似。

    ——一顆擠滿了人和牲口的太陽。

    昨日,他沉浸在對姐姐的回憶里,并未多想,此刻脫離畫本,他也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既視感便不可遏制地涌上心頭,野火般在他心口燃燒。

    蘇真像是握住了某把鑰匙,念頭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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