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冬日的小雪,如漸緩的音符,慢慢平復,雖有寒冷的余韻,卻終究開始迎來初春。 枯柳爆出了新芽,杏花生出了蓓蕾,十室九空的村落里也多了新的生機,那是新生孩子們的啼哭。 這年頭,越是窮苦就越是想著生孩子,就算迎來一次又一次的毀滅,只要給十幾年時間修生養息,大地就很快會回復人氣。 可是,對貧苦人家來說,生男孩才是賺到,生女孩卻大多不喜了。 固然,大胤也不乏女官,可普通人家的女娃又有哪個讀得起書,做的了官?不能光宗耀祖,不能傳宗接代,又沒有耕田種地的力氣,女娃有什么用? 所以,當李家的騎兵沿著鄉里走了一圈,便已發現了幾個棄嬰,棄嬰都是女嬰,她們連襁褓都沒有,就裹在簡單的破麻袋布上,丟在冷風里,有的已經不行了,有的卻還勉強有氣。 李家騎兵遵循吩咐,用棉布將棄嬰裹起,又交由跟隨的奶娘。 這些奶娘是雄山縣失了相公和孩子的女人,承蒙李家照料,她們才能活下去。故而在李家提了這個“接納棄嬰”的主意時,這些女人都心甘情愿地承擔起了奶娘的職務。 這也意味著,她們成了李家的人。 她們也擁有了新的孩子。 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和被拋棄的孩子,也算是這亂世里的可以彼此慰藉的搭配了。 而這些孩子,在未來,將會變成李家的一員。 不謀百年,不足謀一時。 李家在雄山縣固然壯大,但本家人其實并不多。 而李玄眼中的未來,卻是個需要強大個體的時代。 相比起權貴之間的關系,聯姻,家族本身的強大比任何時候都更為重要。 在見到了能輕易顛覆雄山縣的猴妖,在見到了差點覆滅百花府的太歲,又見到了那不過隨意咬了一口就帶來了大疫的紅云妖魔,他知道這個世界正在變得陌生。 過去兵力,權力,關系為主的時代,可能會慢慢向個體,力量,強大轉移。 這或許還需要時間,但很可能會在未來某一天徹底到來。 所以,李家需要更多姓李的,且對家族忠心的人。 而教導,需要從娃娃抓起。 棄嬰,未必不好 燕子塢。 桃花水榭。 午后,白衣公子捧書而讀。 之所以不練功,是因為他已無功可練。 他眺望著江水,看著遠處漁船靠岸。 漁船上,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大漢在午跳上岸來。 這大漢骨瘦卻有力,肌膚呈古銅色,身著勁衫,全然不懼春寒,腰間則是別了對兒分水峨嵋刺,顯然是個精通水性的練家子。 此時,這大漢熟練地系著粗纜,然后伸出大手,從船篷的伙計手里接過一個水桶,便獻寶似地往李玄這邊跑來,邊跑邊喊喊道:“公子,公子,您瞧瞧。” 李玄放下書,一看。 卻見其中有兩條身形微赤,又生了三條軟須的怪魚,一條約莫三四斤,還有一條則是四五斤,都是不小的魚。 那大漢道:“這是三須巖鱈,好吃的。” 李玄認得這大漢,畢竟他最近常常在這里讀書,而和往來停靠的漁船里的一些捕魚能手也自相熟,眼前這大漢名叫張翻洋,原是漕幫一個負責漕運的干部,為人穩重。 而在漕幫傾斜“捕魚”后,這張翻洋就自告奮勇地選擇了來領漁船,算是“有眼力勁兒,主動開拓業務,主動向新東家靠近”的那一類人了。 李玄笑道:“老張,哪兒捕的?” 張翻洋忙道:“公子,別別別,千萬別叫我老張,這不折煞我嘛,叫小張就好了。” 李玄不搭這茬,拍拍他肩膀,指著那桶里的魚,笑道:“欸,老張,說說。” 張翻洋掃了一眼遠處人,聽到公子親切地喊老張,他心里還挺開心的,只覺在手下面前倍兒有面子,于是越發興奮地介紹道:“公子,這是海魚。想來是之前水災,海水倒灌,把海里的貨沖河里來了。” “海水倒灌這水災倒是有趣。” 李玄沉吟著。 正常水災都是上游發水,可這次偏偏是海水暴漲,繼而倒灌入河,也是稀罕。 他想了想又道,“我聽說那海嘯還送了個無頭佛像上岸,有什么說法嗎?” 張翻洋道:“嗐,這事兒好像還真有點說法。 我也是聽外面來的商隊說的。 這不是府里少糧嘛,所以大家都得靠買,然后才和商會多接觸了。 商會人說,那無頭佛像還挺靈驗的,如今還海邊,居然還有人去燒香。 雖說少了頭有點怪,但真就靈,求平安,求安康,甚至求子什么的都靈。” 一旁正在為公子焚香的紫衫小丫鬟冒出頭來,問了句:“還能求子?” 張翻洋憨憨笑道:“薔薇姑娘,這不都是聽說的嘛。 和尚廟那點求子的把戲,老張我也曉得。 看破不說破,可其實無非就是關門下迷藥,和尚來播種。 但無頭佛像是在海邊,這大露天的,那等把戲肯定玩不起來啊。 所以,我估摸著是假的。 那商會的人傳的太離譜了。” 李公子身邊的貼身丫鬟,張翻洋可不敢小看,更不敢當普通丫鬟看。 李玄又問:“有沒有捕到丹魚?” 張翻洋撓著腦袋,道:“那丹魚太玄乎,從前還有個窩,隔三岔五去看看,一年里總會有收獲。現在這大水一沖,也不知道窩挪哪兒去了真就沒找到。 至于其他寶魚,我還在打探。 這剛邀了上游下游城鎮的兄弟幫派吃一頓,到時候正好向他們打聽打聽呢。” “做的不錯。”李玄點頭贊了聲,又道,“辛苦了,老張。” 張翻洋嘿嘿笑道:“那這鱈魚就放這兒了” 他把桶一放,轉身就走了,又領漁船里的伙計往遠去了。 青河通海,故而也有潮汐。 而潮汐每日變化,自不固定。 捕魚者,自也需要看潮捕魚 見天色將暗,薔薇雙手拎著木桶搖搖晃晃著上了馬車,然后一屁股坐在御手席上。 她已經成了李玄新的御手。 她知道李玄不少秘密,又作為李玄枕邊人,自是關系比之前那御手親近。 不過,原本那叫李樹的御手也沒閑著,他擔任起了往來雄山縣和百花府的“運輸大隊長”,不僅將李玄偶爾認下的“弟弟妹妹們”運回去,還負責為“吞并了田家商會后的李家商會”打探百花府這邊的商品信息。 買低賣高,一向是商家手段。 大疫后,百花府有不少商戶都在賤賣物品,李家商會并非做慈善的,自會擇定商品進行采購。 今日,剛好是李樹要返回雄山縣的時候,李玄將那一桶新鮮的“三須巖鱈”放到了李樹車上,叮囑他帶回去交給田媛,魏瑤。 做完這些,他則是坐在車上閑逛。 薔薇御車,馬車行在這遠比往日衰敗的府城鬧市。 去年那車水馬龍的會仙樓,此時也只剩稀稀落落幾輛馬車。 湖畔叫賣的泊舟也少了許多,肉行魚市的鋪子里空了不少。 沒有官府,終究失了秩序。 李玄正慢悠悠地晃著,在經過某處時掀了掀簾子。 他和鷹匪一直保持著聯系。 而之所以每日去往漕幫,也是因為漕幫會通過外城。 鷹匪若有事要上報于他,自會在外城約好的地點等他 外城,一處陰森的巷子。 深灰色石墻就連月光都遮蔽在外,散發著腐敗霉味兒的木桶側坐著無家可歸的黑影。 這里是黑暗的角落,是地老鼠的世界 奢華的馬車緩緩從巷口經過。 略作停頓,一道黑影陡然起身,鉆入了馬車,繼而跪拜在車廂里那包裹在溫暖毛毯的少年面前,恭敬道了聲:“主人,” 李玄合上書,看向這前來匯報信息的惡鬼。 惡鬼道:“主人,我們在外抓了個人。 那人武功不弱,鷹大親自出手才將他抓住。 不過,那人自稱來此上任的知府,我們還搜出了告身。 鷹大會辨認告身,他看了,告身是真,所以他讓小的來請示主人,該怎么做。” 李玄愣了下。 這自家盜匪的勢力居然強橫到這地步了么? 這才多久? 但再回頭一想,并不是自家盜匪強橫,而是這一股盜匪勢力完全站在了“大勢潮水的浪尖”。 這浪尖,如果他的人不站,那換成別人去站也是一樣。 換句話說,如果他沒有早一步安排鷹大區當匪賊,那么此刻壯大的極可能就是那曲二或者管戊了。 “你們現在多少人了?”李玄下意識的問。 那惡鬼恭敬道:“鷹大這邊已經有兩萬人了,管戊那邊有一萬五,不過人數還在暴漲。鷹大想去打一座城市下來,正好讓小的來問問主人。” 李玄: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腦門。 ‘低估了,還是低估了這活不下去的人實在太多。’ 他身為大少爺,吃喝不愁,能看到的窮苦實在有限。 難怪前世史書上,但凡爆發起義,總是幾十萬幾百萬的義軍,這滾雪球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知府上任,這也能被抓? 他想了想道:“該如何就如何,但不要當出頭鳥,看清外州義軍的情況,讓他們打前鋒。還有,暫時不要攻略要城。”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