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夜靜聞兵謠-《商海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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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千軍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噴云吐霧地道著:“想聽戰爭故事嗎?我殺過好多人呢。”
“想!”包小三點頭道,這地方連電都沒有,不想聽都沒事可做。他一招手喊著幾人:“過來,過來,聽仇叔講講戰爭故事……仇叔,你們當年干的越南小鬼子很爽是吧?
“那當然,差點打到河內了。”仇笛提著水壺,給眾人倒著水。
“對了,我看過高山下的花環,很慘烈的,打完山頭削平了幾公尺。”耿寶磊道。
仇千軍拿著煙袋,嚴肅地看看幾位后輩,嘴唇囁喃了幾下,一言未發,無語地笑了。
唯一沒發話的管千嬌,也好奇地坐在眾人身邊,看著這位貌似老農的和靄老人,實在和戰爭聯系不起一起啊。
“仇叔,您怎么了?”包小三等不及了。
“來,喝水,清清嗓子。聽說越戰女兵很牛逼的,您見過不?”耿寶磊遞著水,好奇地問。
包小三一聽這個搶著道:“我在圖片上見過,一絲不掛扛著火箭炮,比看老美的大片還刺激。”
仇千軍哭笑不得地看看,好半晌才省過來了,呷了口水,看了看兒子,也是一副炯炯有神盯著的樣子,無心一句,把大家的好奇都勾起來了,他似乎不愿講往事一般,長嘆一口氣道著:“沒有你們想得那么好,那么激動……那時候文革剛結束,部隊在文革也受到了沖擊,兵工廠生產質量不行,武器很差,在戰場上就要命了,手榴彈扔過去不爆炸,沖鋒槍開兩下就卡殼,甚至炮彈在炮膛里就爆炸的事情非常多,我們好多戰友,就死傷在這個上面。”
啊?幾人郁悶地聽著,這開場就不爽了。
還有更不爽的,仇千軍一副回憶的眼神,空空地看著天空道著:“要論單兵素質,越南鬼子那時候還真不比我們差,他們用的是繳獲美軍的裝備、還有蘇聯甚至我們支援的軍火,普遍ak沖鋒槍,而我們還用得是56式半自動步槍,上戰場的時候,有的連隊連鋼盔都沒有裝備全……不過,我們那時候那懂得這些,心情都很激奮,開拔到前線前,我們班長老騾子說了,立了功馬上提干,復員不用回鄉下了,能留城里,掙工資……呵呵,那時候其實我的動機就不純,我就想著,要是當了國家干部,得多長臉啊……”
包小三呵呵笑了,仇千軍愛撫地摸摸孩子的腦袋,笑著道著:“知道不,我們班長那時候還沒你大,才24,他是騾河的,我們都叫他老騾子。”
“哇,俺老鄉?”包小三興奮了。
“對,老鄉……也是個混蛋,他就沒告訴過我們這幫新兵蛋子,打仗還是要死人滴。”仇千軍無語地道,那回憶中,似乎有股子他講不出來的澀澀味道。
眾人等了好久,他才悠悠地道著:
“……挺進九號界碑,我們才發現,戰爭和我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越軍的三個王牌師還沒和我們交手,地方武裝和民兵處處騷擾,一路上到處都有打死的越南武裝人員的尸體,什么樣的姿勢都有,公路邊的村莊房屋彈痕累累,甚至有的被夷為平地,牛欄里的耕牛死得橫七豎八,一路上遍地都是軍用物資。
硝煙、尸體、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打來的冷槍,這就是戰爭給我的第一印象………我們行軍途中,不斷遭到越軍的騷擾,時而向我們車隊扔手榴彈,時而向我們打冷槍,第一個晚上露營,我嚇得根本沒睡著,一天一夜只啃了半塊壓縮餅干,去取水的戰友被越軍打死在半路上,半夜雙方交火不斷,幾次都是剛瞇著眼就被嚇醒,第二天我們開拔的時候,走了不遠就見路上兩具尸體,被經過的坦克壓成了肉餅,那血腥難聞的惡臭味,我一下把肚子里能吐的,都嘔出來了……”
這就是戰爭,仇千軍抽了口煙,以一種蒼涼的口氣說出來,讓聞者的心隨之沉了下去。
管千嬌喉部動了動,這夜里聽著這么恐怖的故事,她有點不適應了,不但她,幾個人都有點不適應了,似乎仇笛也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明顯地蹙著眉,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要說這些。
“……我很害怕,我想回家,我當時就想著,那怕回家當農民,也比泡在戰場的泥濘里強,沒準什么地方一聲冷槍,小命就交待了,越軍炮火那時候很兇狠,我們邊境上,好多地方成片成片地的消失,甚至有點駐扎營地被炮擊后,連尸體都找不全,我幾乎恐懼到了極致,別說拿槍了,說話的時候牙都打戰,班長老騾子看我這樣子,也沒勸我,當著全班的面,正反抽了我幾個耳光,把我踹到泥地里罵我說,膽小鬼比越南鬼子還可憐……呵呵,其實我知道,都害怕,我們那個班最大的是班長,最小的才19歲,當兵還不到一年……”
仇千軍說著,似乎很挽惜,眾人聽著,似乎很意外,這與想像中英雄或者懦夫的故事都不相符合,純粹一個普通人之于戰爭的故事,也純粹只能有一種感覺:恐懼!
“是夠恐懼的,真實的戰爭,和銀幕上可不是一種感覺。”管千嬌道。
“對,恐懼,恐懼讓我們忘了饑餓、忘了疲憊、忘了自己,也忘了恐懼……那時候,每天都有后勤和隊伍和大批的軍工,在運著滿車的傷亡戰友回國,甚至他們在踏進國境之前,也可能成為傷亡人員,死亡來臨的時候,它可不管你恐懼不恐懼……那是三月份,我們連接到了靠前出擊消滅越軍炮兵陣地任務,連長把一排二排三排全拉上了,獨獨留了全連當兵不到一年的小鬼,讓班長老騾子帶隊組成自衛組,說是策應,其實是保護,生怕那些剛見死人的嚇破膽……我那時候已經嚇破膽了,老騾子把我留下了,讓我們構筑陣地,他雖然混蛋了點,不過心腸不壞。”
仇千軍說著,胸前起伏,包小三覺得**來了,他激動地問:“然后呢,端了越南鬼子的炮兵陣地。”
“呵呵,沒有,他們行程到離陣地還有十九公里的地方,剛準備穿插就遭到伏擊,越軍打掉了前后各一輛車,把他們堵在中間,居高臨下,幾乎是屠殺……后續救援部隊趕到時,汽車已經被炸成了燃燒的廢鐵、幾十名戰友都成了殘肢斷臂,幸存的只有九名重傷員,連長和指導員雙雙陣亡,我們連指導員的腦袋都沒找回來……那真叫粉身碎骨啊,遺體是一塊一塊撿,根本拼不到一起。”
仇千軍說著,表情木然,聲音蒼桑,他說到粉身碎骨時,忍不劇烈地咳嗽,半晌才緩過氣來,像重新經歷一次那硝煙散盡之后的人間慘劇一般,那慘烈的場面,不管你怎么形容,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仇笛看看同伴,都在面面相覷,其實他也像初次認識父親一般,想不通他為什么要說這些,這似乎不是一個英雄的故事,而像是一個懦夫的懺悔。
“爸,你累了吧……要不,休息吧,明兒還得起早呢。”仇笛弱弱地勸慰著。
“你是嫌你爸說這些丟臉吧?”仇千軍一些窺破了兒子的心思,直接問。
“不是,爸,都這么多年了,您還想著這些啊。”仇笛道。
“窩囊那么一回,會恨自己一輩子。其實真的很丟臉,全連就剩下我們二十幾個毫發無傷的,我們站在那些戰友遺體前,已經不會哭了,營長恨得眼睛都紅了,要報復……打紅了眼,國恨和私仇沒有什么區別了,全營都在集合,準備報復,營長說了,就是用牙啃嘴咬,也特么要把這個炮兵陣地拿下來,那個守備森嚴的遠程重炮陣地,讓我們后續部隊的傷亡很大,大部分傷亡,都是炮擊造成的……連著幾天,全營都在拼命向那個陣地發起偷襲,而那個陣地,是越軍抗美時候修筑的,比我們想像中堅固,周圍輔助于四條溝壕、三公里的雷區、以及埋伏在路上的十幾個火力點,連續幾天偷襲,我們又賠上了幾十戰友的性命,越軍為了遏制我們行軍,把公路也炸毀了……”
說到此處,仇千軍停了,像郁悶消失了,兩眼炯炯有神,像進入的臨戰的亢奮狀態。
包小三愕然地問著:“那……你們不會去了吧?”
“猜對了,我們去了。”
仇千軍道,聲音緩和了,那一口濁氣慢慢地呼出來了,他臉上帶著決然道著:“全連打殘了,他們成了英雄,我們在背后成了狗熊,誰也咽不下這口氣,老騾子代表我們,要組尖刀排端掉這個陣地……這個提議被營長罵回來了,他說我們這群廢物,連當炮灰的資格也沒有……那時候我們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老騾子私下鼓動大家,反正都這樣了,大不了和連長、指導員做伴去,他一煽動,我們一個挨一個寫了血書,連夜偷了輛軍車,把連里能用的裝備都拉上,通訊兵兩個發現我們,被老騾帶人捆起來扔到哨兵卡上,我們咬牙切齒地就那么走了……”
這是件荒唐的事,荒唐到幾乎沒有可信度,幾人有點不信,仇千軍像在自顧自地道著:
“……那天就像老天成全我們一樣,下著大雨,電閃雷鳴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大的雨,山上不斷滾下石塊,炸響了地雷,連鬼子都不做火力試探了,都窩在貓兒洞里,那種天氣能見度不到十米,別說穿插,正常行軍都困難……我們趁著大雨,趟過了雷區,三公里,一個一個上……就那么踏著過去,走不了幾米就是一聲炸響,死了一個,然后再上一個,再往前推上十幾米,又炸響了,死了的就躺在那兒了,沒死的拖著剩下的半截身子,再往前爬……三公里,我們死了八個兄弟,都是用這一百來斤趟出來的……”
言者聲嘶,聞者怵然,仇千軍平復了好久才接著道:
“………最近的一個火力點發現了我們,機槍開始封鎖,那時候急紅眼了,稍拖延一點時間,要是讓鬼子組織起攔截,我們這幫炮灰,得全部報銷在這兒……老騾子急了,扛著**包要上去,被班里小東北給搶了,他說了,你是班長,你要光榮了,我們都得沒命……我們給集中幾顆手榴彈,連著往相反的方向開火,越軍的火力點一被吸引,小東北就趁著大雨,往坡上摸……”
“炸了嗎?”仇笛緊張地問。
“炸了,他爬到比火點高的地方,就那么跳下去,連自己一塊炸了。”仇千軍道,他說著,好像是哀傷,是一種帶著興慰的緬懷。
管千嬌被吸引住了,一個男人蒼桑的魅力或許正在于此,每一條皺紋都是一個精彩故事的刻度,她往近挪了挪,好奇地問著:“仇叔,那你們……沖過去了嗎?”
“我們這幫新兵蛋子,軍事素質都不行,根本沒有沖過去的機會,是躲過去了。”
仇千軍慢慢地道著:“火力點一炸,越軍意識到是偷襲,不多會巡邏和特工就堵上來了,那時候我們二十四個人,連死帶傷已經過半了,老騾子帶著九個還能跑的,躲進了山坡下的泥水地里,挖個坑,把自己大半身子都埋進去,人往泥水里一躺,就那么偽裝著……剩下的四名輕重傷員佯作穿插,和接應的越軍交上火了……那樣的結果可想而知,他們被越南特工很輕松的擊斃了,十幾只槍口把他們打成一堆肉泥………從雷池到火力點躺下的尸體,成了我們最好的偽裝,我甚至聽到腳步和喊話就在我的身邊,那時候越軍士氣也很高,根本沒把我們過境的部隊放在眼里,幾次交手我們都吃了虧……他們這一次沒有發現,那些死難的戰友身邊,還躺著一支隊伍,就像奇跡一樣,一個如此拙劣的方式,就那么瞞過了比猴還精的越南鬼子。”
仇千軍長噓了一聲,喃喃地道著:“老騾這個混蛋,一直就是在拿人命鋪路,我們也有點混,明知道前進一步,都要有人送命,可誰也不吭聲,該上的時候,一咬牙、一橫心,就那么上去了,連句遺言都沒有……其他班里的,我都想不起他們叫什么名字了,有的連話都沒說過,一眨眼人就沒了,都說人情薄如紙,其實人命更薄,不管一場多么偉大的戰爭,都改變不了士兵命如草芥的事實,都說什么戰爭中的人性……其實那有什么人性,死亡會讓人麻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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