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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烽火-《山河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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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ok chapter list     黃昏,晉陽城外,長天如封,層巒疊雪。

    寬闊的滹沱河面,早已冰封千里,旌旗招展的連綿軍營,就這樣巍然宛如山岳般屹立在空曠的平原之上;夜幕將至,雨雪交織,成行的大雁齊齊掠過晉陽城上灰白色的天空,渺無痕跡,卻見……暗沉的云翳間,一片片雪花飄然而下,瞬間便將這座肅穆的大營籠罩其中。

    天氣已入初冬,靜默的營寨,成千上萬名靖北兵士身著黑鐵甲胄,飛雪落滿衣甲,將士們的鐵甲,仿佛凝著薄薄一層寒霜,在暮色中熠熠閃耀,一時間長矛似林,凝立不動,那挺拔的身影,如同雪夜之中拔地而起的一株株勁松……

    這是今年晉陽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漫天的雪幕,從昨日午時便緩緩拉開,斷斷續(xù)續(xù),綿延不絕。持續(xù)一整日的大雪過后,那座呈現(xiàn)于北方塞外的晉陽王城,已是披銀掛素,看上去那般潔凈剔透,清冷而又安寧。城頭飄揚的蕭字王旗,明明白白地指出了這北境三州的主宰……究竟是誰,王城素日的巍峨與莊嚴,已被茫茫雪色所掩,模糊淺淡,幾乎不見。

    歷時兩天兩夜的疾馳行軍,天圣二年十一月初三,身穿一襲白衣戰(zhàn)甲,親率萬余“鐵浮屠”精銳的大周秦王蕭長陵,終于從遼東返回晉陽,正式結束了為期半年的平遼之戰(zhàn)。自從大婚之夜不告而別,蕭長陵便日夜兼程,帶著麾下一萬鐵浮屠,奔赴晉陽,當踏入并州界內(nèi)時已是初冬,入夜滴水成冰,寒意遠非盛京可比。長途急行自然不可能每晚都有宿處,如遇野外露營,大軍則就地取材筑營,蕭長陵通常都會讓將士們靠著火堆安睡,自己卻在一旁抱劍淺眠,照看篝火不要熄滅;然而,當行至距晉陽尚有七百里的石嶺關時,連日的晴天突轉陰沉,北風帶著沉甸潮濕的雪氣卷地而來,一陣緊過一陣,到了后半夜愈發(fā)凄厲。但好歹蕭長陵和這一萬鐵騎,未有分毫真損,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晉陽。

    回到晉陽后,蕭長陵并未進城,而是直接去了城外的靖北軍大營,命人呈上最新的軍報,然后便在自己的帥帳中一待就是整整兩天,不許任何人打擾;這是蕭長陵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但凡遇上重大軍情,他都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靜靜地盯著地圖看。

    蕭長陵的營帳,面積并不大,也就方圓十來步,陳設也極為簡易。其中只架著一幅戰(zhàn)略地圖,排排書架皆有兩層樓高,一眼望不到頭,架上陳列滿滿,有些是竹簡,有些是卷軸,有些是書匣,甚至還有木架嵌起的石刻,而旁邊的案桌上則擺滿了各類軍報,桌子后面,便就是幾層絨皮毯子鋪成的床了,還有一支橫放長劍的古銅色劍架——這就是靖北之王的中軍大帳,古樸,肅穆,威嚴,凝重。

    此刻,寬敞的大帳之中,燭影搖曳,燈火微微有些昏黃,隔著帳簾,依稀還能隱隱聽見營外眾將士站在風雪中操練對陣的喊殺聲。

    微弱的燭火下,蕭長陵披著大氅,盤腿坐在南墻邊的地圖前,仰著頭一動不動,凌厲的目光,異常寧靜地注視著地圖上面以朱筆標注的幾條行軍路線,面色未見波瀾,永遠都是那樣得鎮(zhèn)定。

    燈影如箭射來,使得蕭長陵本就英武挺拔的身姿……愈發(fā)顯得俊秀無比,他雖未戴頭盔,可那一頭濃密的烏發(fā)卻絲毫不亂地束在頭頂,寒若冰霜的面容一覽無余,只是從尸山血海修羅場中殺出來的人,僅一個抿唇、一個蹙眉,凌冽的殺氣罩過清俊眉眼,令人無端想要退避三舍。

    蕭長陵的身邊,堆滿了相關的所有典籍、軍報與圖冊,神色沉靜厲殺,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地圖上勾勒著的那些醒目的紅線。

    對。

    他整個人仿佛從血海里走出來似的。

    只有那一雙明亮的眼眸,深黑,深沉,深冷,幽邃不可見底,那是猶如鷹隼一樣的銳利,武神一樣的威嚴。

    只見,蕭長陵鋒銳如刀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面前那幅寬大的地圖上,那些用猩紅朱筆標注之處,正是此次靖北軍出動勁旅,迎擊柔然進犯的主要行軍路線:

    大軍從晉陽、壺關、汾城三地,北上東進,分兵抄掠,馳援馬邑、定襄,同時派兵封堵青林山要塞,如同一柄鋼刀,直插柔然主力之腹心,截斷各路柔然蠻騎的南北要沖,大舉迂回包抄,將擴廓的精銳層層圍住,猶如海中孤島。

    沉思片刻,蕭長陵緩緩起身,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然后平靜地凝望著面前的戰(zhàn)略地圖,若有所思:眼下柔然人的各路主力距離漠北都太近了,一旦派精兵襲之,勢必會驚動擴廓,北虜一擊不中,肯定會引兵退入漠北,待靖北大軍返回晉陽,憑借擴廓的狡詐多謀,其麾下那些兇殘的柔然蠻子,定會卷土重來,他們的馬刀也絕對會再次殺向北境,如此去而復返,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北部邊患亦無法徹底根除。

    想到這里,蕭長陵的面色,霎時沉郁如墨,眉峰輕挑,朱筆隨即在臨近北線的定襄一帶……畫了一個圓圈,上面清晰地寫著“仆固宗翰”四個字;再往北,在位于盧侯山前方的野狐嶺一帶,朱筆又圈寫著“康蘇密”三字。這道紅線一直往北延伸,最終停在了與定襄近在咫尺的馬邑,在那里重重地畫了一筆。

    但是縱觀整幅地圖,卻都不見朱筆勾畫出擴廓的位置。而仆固宗翰和康蘇密又都是擴廓太師的左膀右臂,放眼坐擁三十七萬鐵騎的國阿輦斡魯朵,乃至整個漠北軍中,這倆人的地位都僅次于那位被譽為“北地奇男子”的草原第一名將。

    忽而,蕭長陵沉沉的眸子,揚起一絲微慍,雙手倒剪在身后,目色晦暗未明;他不明白,既然擴廓兩員愛將,皆已在邊境現(xiàn)身,大有寇掠定襄、馬邑的趨勢,可是,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柔然太師,擴廓又在哪里呢?

    作為交鋒多年的敵手,蕭長陵并不認為,擴廓此番南下的目標,就僅僅局限于定襄與馬邑兩地,不,他肯定還有更大的胃口,或者說,他肯定在醞釀著更大的一盤棋,而仆固宗翰和康蘇密只不過是他拋出的誘餌而已,目的就是要迷惑自己如此看來,擴廓這個北蠻子,要比當年沈兒峪之戰(zhàn)時長進許多。

    “十萬蠻騎??磥怼瓟U廓這次是下了血本了,南北夾攻,網(wǎng)是越收越緊,他這是要逼得我無路可走啊;除非收縮戰(zhàn)線,棄定襄、馬邑于不顧,把六鎮(zhèn)的主力全部撤至代郡,謹守北地,那樣只能助長擴廓南侵的氣焰,令民心盡失。不!我是靖北軍的主帥,是這北境三州的王,將士們流血拼命打下的基業(yè),一寸都不能予人,蕭長耀不行,柔然人更不行。如今,北線的敵人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而且南下的意圖也越來越明顯,定襄和馬邑的守軍加在一塊兒,也不過三萬兵馬,他們孤軍奮戰(zhàn),估計挺不了多久,可如若此時調(diào)兵馳援,應該已經(jīng)來不及了,再者……我靖北軍要想在北線尋得戰(zhàn)機,只怕是機會不多啊……”蕭長陵心中默默想著,面上冰冷的表情,卻變得愈發(fā)凜然,雙眼里的寒芒也越來越濃烈。

    許是看了大半日的地圖,蕭長陵的眼中,不免隱隱酸澀,眉宇之間憂思沉沉,也不知究竟在思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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