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民狂歡-《凈土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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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不二又犯病了。
他的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似乎有千百根鋼針同時扎進了神經里,身體仿佛也在一寸寸開裂坍塌,他深呼吸強忍著疼痛,硬是一聲都沒有喊出來,哪怕汗流浹背,指甲嵌進肉里。
他下意識想伸手拿藥,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斷藥一周了。
嘩啦一聲,桌面堆滿的空藥瓶被他揮手打落,七零八落。
宿舍里寂靜無聲,緊閉的窗戶在寒風中微顫,窗外是斑駁的樓墻,破舊的空調外機還在滴著水,干枯的老樹頂上架著一蓬鳥巢。
他用了很久才緩過來,躺在床上大喘氣,眼神空白。
松開的掌心里,全都是血。
墻上掛著泛黃的日歷,畫著一個個醒目的紅圈。
今天是太陽歷2046年7月17日,鹿不二抗癌的第三千零一天,而在斷藥以后他每天都要承受這種劇烈的癌痛,他并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理論上當他的抗癌藥斷了以后,他就離死亡不遠了。
“鹿哥,我們走了啊。”
宿舍外響起了敲門聲,何賽探頭進來看了一眼,擔心問道:“你一個人留在學校真的沒事么?實在不行你住我家吧,我回去跟我媽說一下,我們還可以一起等《凈土》的公測,你不是等了很久么?”
話還沒說完,就被鹿不二打斷了。
“行啦,宿舍沒什么不好的,你回去就是了。”
對于鹿不二而言,這是世界上唯一還會關心他的朋友了,因此他更不能麻煩人家:“明天我去網吧找你,你再不走宿舍就關門了。”
何賽撓了撓頭,最后還是嘆了口氣:“行吧,明天不見不散。”
他揮了揮手,轉身跟走廊盡頭的兄弟們匯合去了。
窗外的操場空蕩蕩的,黑暗在夜幕里氤氳開來。
如今學校里只剩鹿不二自己一個人,期末考試結束以后是寒假,大家都會離校回去跟家里團聚,沒人愿意繼續待在這個鐵籠子坐牢。
尤其是氣象臺預警,今晚可能會出現近百年難得一遇的特大暴風雨,遠方的天際線被濃密的烏云籠罩,隱約有灼熱的電光一閃而逝,似乎把黑暗撕開了一道口子,雷鳴聲隱隱滾蕩。
快下雨了,隔著一層窗戶都能聞到強烈的土腥氣,狂風卷起操場上的沙塵和落葉,有種要把全世界都給吞沒的架勢。
鹿不二回去把宿舍門給關上,卻發現門口放著一些袋子,里面是一堆速食品和日用品,堆得滿滿當當的。
“這小子……”
其實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不希望摯友把時間或金錢浪費在自己這個將死之人的身上,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好在這應該是最后一次了。
回到洗手間洗了個手,鏡子里的自己蒼白得像是個紙人,右手背上遍布紅腫的針孔,看一眼都感到觸目驚心。
掌心被指甲刺得傷痕累累,被涼水沖洗有種刺痛感,但對于習慣了癌痛的他來說已經不算什么了,他對疼痛早已麻木。
十年時間,鹿不二已經適應了這種麻木生活,習慣了擠早晚高峰的地鐵去打工,聞慣了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對于天價的醫藥費賬單也見怪不怪了,也漸漸看淡了自己的生和死。
生命里最后一段時間,他會在學校宿舍里度過。
因為鹿不二已經沒有家了,他父母的遺照在墻上掛了十年,從當年的大平層掛到后來的出租屋和漏雨的小閣樓,最后是這個小宿舍。
還記得他五歲那年,腦子里被檢查出一片陰影,明明已經動手術切除了腫瘤,沒想到那東西來年又長了出來,這下就難倒了醫院的主治醫生。綜合考慮下,再開刀的風險太大,只能采取保守治療。
代價是要燒很多錢。
鹿不二的父母在一家網絡科技公司擔任的首席研究員工作,還能負擔得起治療的費用,卻沒想到在一次出差的途中,雙雙車禍身亡。
一下子全垮了。
最后就留下鹿不二一個人,獨自掙扎到今天,山窮水盡。
有人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病最難治,那就是窮。
那個人說得沒錯。
鹿不二無法再負擔起昂貴的抗癌藥,癌細胞也早就擴散了,上個月還有庸醫推薦他試一下祖傳的符灰水,差點沒給他氣笑了。
喝了那玩意癌細胞確實活不了了,但尸體也特么招蒼蠅了。
只能說,有的病,就是命。
因此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開始計數生命的倒計時。
他不怕死,只是不想活得像個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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