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故人之妻》
第(1/3)頁
傅云晚沿著青石板鋪成的道路,慢慢走過庭院。
從前這條路鋪的是碎石,有一次石塊松動,她踩到了扭傷腳踝,謝旃便讓人換成了石板。
踏上三級臺階就是穿堂,正中掛著謝旃手書的飛白體,她很喜歡這種飄逸欲飛的感覺卻總是寫不好,謝旃說將來成了親,每天都教她寫。
穿過穿堂就是前院,右手邊是他的書房,他們定親后她來這邊的次數多了許多,最常去的便是書房,他會手把手教她習字,教她作畫、題詩,窗邊一叢蘭花,她及笄那天,他在蘭花旁擁抱了她。
再回不來了。
傅云晚沉默地望著前方。好累,好想他,她早該去陪他了。
大門外衣袍晃動,王澍急急走了進來:“傅娘子,這是要去哪兒?”
“回家一趟,”傅云晚平靜說道,“有些事要辦。”
如果她說進宮,他們不會放她走的。她極少撒謊,此時卻說的面不改色,人之將死,反而比從前有出息了許多。
王澍并不相信她的話,況且就連傅家也是回不得的,上次回去就差點出事。“傅娘子有什么事,交給我辦就好。”
“你辦不了,我得親身過去。”傅云晚看著他,聲音不高,卻不容拒絕,“大將軍只說讓你們照顧我,沒說讓你們關著我,不準我出門。”
王澍一時無法反駁,想了想又道:“傅娘子要么稍微等等,待我稟報大將軍一聲,再安排人跟娘子一道。”
他四下里急急找著,段祥和阿金阿隨都不在,就連段祥和那些侍衛也沒影子,如今她身邊只有兩個面生的女使跟著,大約是傅羽仙帶來的:“段祥怎么不見?”
“我也不知。”傅云晚越過他,走出大門,“王參軍去稟報吧,我先走一步。”
眼看她往傅嬌的車上去,王澍心下著急又不好攔她,叫過家奴:“段隊正呢?侍衛都哪里去了?”
“剛剛大將軍傳了口信過來,要段隊正他們幾個到西城門等他。”小奴道。
不好!剛剛桓宣絲毫不曾提起過這事,況且桓宣這時候應該在宮里,怎么可能去西城門?王澍急急說道:“快去宮里尋大將軍,傅娘子被傅美人接走了!”
又將自己的侍從全都打發出去:“悄悄跟著傅娘子,若是她往宮里去,立刻報我!”
大門外,傅云晚看見了傅嬌。她靠窗坐在車上,手肘撐著窗沿,昏昏沉沉似在小睡,宮裝寬大的袖子滑下來,露出手腕上紫黑的鞭痕。她傷得比傅羽仙更重。心里一疼,連忙上前握住:“十妹別怕,我來了。”
她邁步登車,傅嬌吃了一驚,忙將袖子拽下來遮住傷痕,急得推她:“七姐快別去,去不得,那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不怕。”傅云晚挨著她坐下,一手挽著她,一手挽著傅羽仙,“我跟你們一起去。”
還有什么可怕的呢?過了今天,她就能和謝旃在一起了。
王澍追出來時車馬已經走了,頭
腦冷靜下來,確認了今天的一切都早有預謀。是皇帝??『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些天里風平浪靜,只為了今天一擊必中。既然如此,皇帝多半也不會把桓宣留在宮里,那樣太容易出岔子了,會去哪里呢?既然用這個手段把人帶走,那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把人支走的可能性更大。六鎮軍情緊急,段祥他們又被叫去了西城門。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所有的事細究起來,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
翻身上馬,往城北門奔去。去六鎮的話走北門最方便,桓宣應該在那里,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他這個大將軍參軍能解決的了,必須桓宣親自出面。
車子沿著大道往皇城的方向去,傅云晚望著窗外,想起上次走這條路還是桓宣把她從宮門口堵回來的時候。那次他以為她是為了榮華富貴才要進宮,他那么憤怒,眼睛里像在燒著烈火,那時候他對謝旃一定是真心的吧?為什么短短兩個多月,他就忘了與謝旃的情分,對她起了這種心思呢?
“七姐,”傅嬌依偎在她懷里,眼淚打濕了她的衣襟,“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有大將軍在,陛下不敢明著動你。”
傅云晚摸摸她的臉頰,慘然一笑:“我不回去了。”
早該結束了。她已經知道桓宣的心思,卻還依賴著他來自保,實在是可笑。今天過后,一切都能解脫,她再也不會給他添麻煩了。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心跳突然就快起來,本能地覺得是桓宣。傅云晚急急關窗,又留一個小小的縫隙偷偷向外面看著,不是桓宣,只是不認識的路人打馬經過。松一口氣的同時不禁又想到,他這會兒在哪兒呢?王澍去找他了,他會不會很快趕來,像上次那樣橫刀立馬,不由分說帶她回去?
心跳突然快到不能忍,傅云晚長長地吐著氣:“讓車走得再快點。”
既然決定一了百了,就痛快些,不給他機會追來。
傅嬌打了招呼,馬車果然又快了許多,傅云晚靠在板壁上微閉著眼睛,手貼上去,緊緊捂著袖子里堅硬的一塊,那是她前幾天偷偷從廚房里拿來的。她會殺了元輅,就算殺不了,也可以殺了自己,無論如何,她都可以去找謝旃了。
城東門外,前軍營。
桓宣縱馬出營,前軍營一個校尉帶著幾十個士兵跟在后面,殷勤說道:“某正要出去辦事,順道送大將軍一程。”
桓宣覺得他殷勤得有點過分,但也沒說什么,范軌催馬走到近前,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看著他:“依你看那個謀士,可能是什么人?”
桓宣看著前方。從密報來看,那人對沿江州郡的防衛極為熟悉,更奇的是代軍受襲后朝廷的援助全都被他料中,連援軍也一鍋端了,就好像對于朝廷的兵力部署也吃得極透似的,這種情況非是長期在代國生活不可能得知,但在代國的南人沒有能混跡軍中了解到這個地步的,若是北人,又怎么可能幫著南人攻擊自家?沉吟著:“說不準。”
范軌看他不肯說,自己說了下去:“我總覺得像是在這邊待過的南人,你跟他們來往的多,閑時再想想,有消息了給
我傳個信。”
桓宣點頭應下,以為他要走,他卻繼續說了下去:“還有一事要跟你商議,陛下已決定革除南北之分,準許南人從軍入朝。”
桓宣有些意外,代國的祖制是只能北人從軍,將校以上軍官必須出自宗室,是以當年元輅任命他為大將軍時,就曾遭到宗室的極力反對。為什么在跟南人打仗的節骨眼上,突然要準許南人從軍?思忖著道:“這個時機,恐怕反對的人不在少數。”
“北有柔然,南有景國,北人就這么多,掰成兩半也不夠用,眼下急需擴軍,這個時機最不好,也許也是最好。”范軌笑了下,“反對的人肯定不少,但陛下幾時怕過?陛下私行雖然放縱些,但天縱英才,大事上從不含糊,你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你還不知道嗎?”
桓宣頓了頓。以他的出身從前連做到校尉都難,但元輅不管這些,只按軍功一路提拔了他,那么多宗室反對也都被元輅全部彈壓下去,單論這點,元輅也算對他有知遇之恩。但他害死了謝旃,那就不行。反問道:“為什么要跟我商議?”
“除了你我,朝中還有誰能擔得起這副擔子?”范軌道,“你既是北人又是南人,不結朋黨,持身以正,陛下和我都信任你,你跟謝家那些南人又都說得上話,以你的地位,宗室也不敢小瞧你,這件事非你不能辦。聽說你在六鎮軍中用了南人,還分給府兵田地耕種,免除賦稅?”
桓宣又看他一眼。他去六鎮時因為謝旃的緣故帶了一批南人過去,這些年在六鎮落地生根,也有不少在他庇護下從了軍。代國從軍餉銀極少,大頭是靠擄劫,但六鎮窮苦,他又是跟著謝父學的兵法治軍,絕不會干出擄劫民財的事,所以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將土地分給府兵耕種,免除賦稅,以抵扣軍餉。南人兵都無二話,領了便種,北人兵起初有許多抗拒不肯,被他幾次軍法處置,這才老實了,如今六鎮那邊已有大片良田,軍需極大緩解。但也只限于六鎮,其他地方都是北人兵,驕橫自負慣了,怎么可能耕種?“只怕別處行不通。”
“行不行得通,也由不得他們做主。”范軌輕哼一聲,“早該這么干了。北人不事生產,只靠擄劫,將來天下一統,去哪里搶?自己搶自己?這不是長法,陛下和我都覺得這法子好,可以全國推下去。”
桓宣到這時候,差不多推測出了元輅的心思。只許北人從軍,只許宗室掌兵,那么軍權太容易被宗室掌控,元輅便是走這條路子篡位的,他要防著別人也這么干。準許南人從軍,分田免賦稅,一來能解燃眉之急,二來分走宗室權力,三來南人沒有根基,也好控制。
“回頭你把六鎮的法子理一理報上來,陛下急等著,”范軌勒馬停步,“我就送到這里吧,大將軍,一路順風。”
他掉頭離去,桓宣回身目送,忽地看見天邊一抹白色,是昆玉峰沒化的雪頂。思緒一霎時飄回那座尼庵,飄回那小小的佛堂,他和她曾并肩跪在謝旃靈前,長談許久。心緒柔軟下去,她這時候在做什么?如果知道他已經走了,是會難過,還是會松一口氣?
多半是會松一口氣吧。桓宣撥轉馬頭往大道上走去,她那么厭棄他,連見面都不肯,只有他還恬不知恥的,一遍遍想起她,夢見她。
一念及此,夢中的情形立時又紛亂著涌上來,眼前晃來晃去,全是她嫣紅的唇,軟的潤的,口腔里開始發粘,夢中的滋味仿佛縈繞在舌尖。簡直是無恥,無恥透了。桓宣重重一腳踢上去,烏騅狂奔起來,冷風刀也似的割著臉頰,渾身的燥熱這才消下去了一點點。
又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身后有人在叫,回頭一望,王澍單人獨騎飛也似地往近前跑,邊跑邊喊:“明公,傅娘子被傅美人接走了!”
桓宣臉色一變,一剎那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是元輅,怪不得突然要他提前離京,怪不得引著他從東門走。已經耽擱了這么久,她怎么樣了?心跳一下子快到不能忍,撥馬回頭,宿衛一涌而上團團圍住,領隊橫刀擋在面前:“陛下命大將軍去六鎮,不得回頭!”
桓宣勒馬,握住腰間長刀。
宮城。
車子駛進宮門后突然一轉,向另一個方向行去,傅云晚吃了一驚,遲疑著問道:“不是要進宮嗎?”
“是進宮。”傅嬌挽著她,嘆了口氣,“但不是去萬壽宮,是去陛下從前的安樂宮。”
安樂宮,元輅做皇子時的住所,登基后便擴充成行宮,與宮城以夾城相連,平常很少有人過去。天光突然暗下來,車子駛進了另一道宮門,門內停著一輛小車,傅嬌挽著她,落下了淚:“七姐,我和八姐只能送你到這里了,陛下要單獨召見你。”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晋江市|
葫芦岛市|
安溪县|
昌平区|
盘山县|
莱阳市|
珠海市|
楚雄市|
永昌县|
江华|
德清县|
咸丰县|
宁南县|
溧水县|
蒙城县|
绩溪县|
阿巴嘎旗|
论坛|
开江县|
泗水县|
芷江|
磐安县|
屏山县|
香格里拉县|
灵川县|
三江|
沙雅县|
北安市|
聊城市|
安陆市|
黎川县|
安丘市|
永春县|
高陵县|
运城市|
来安县|
东阳市|
永定县|
岚皋县|
阳信县|
黄骅市|